怀念战友之二

无论你多么落魄或意气风发，无论你有多可恨甚至罪大恶极，我却不能忘记你，因为，我们曾经是战友，是生死兄弟。

      二、被枪决的老狼。

2017年战友聚会时，大家都是40开外的人了，互相拍着肩膀，拥抱着，打量着对方，有的衣着华贵，有的稍显寒酸，有的神情平静，有的眼含热泪，但大多已是两鬓斑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因为还有好几个永远来不了的战友，他们的名字放在桌子上，可椅子上再也见不到他熟悉的身影。

  对于放不放老狼的名字牌，战友们很是争论了一番。老狼是因为犯罪被枪决的，部分战友认为，老狼这样做是退役军人的耻辱，不应该再纪念他。但更多的战友认为，既然曾经是战友，那么一辈子都是战友，哪怕你罪大恶极，我可以亲手枪决你，但也会眼含热泪，因为我们曾经在战场上搏杀，可以为对方献出生命，我们是生死兄弟。人死如灯灭，一死，什么耻辱、荣誉再与他无关，有的，只是活着人的怀念。谁也不能禁止我们对战友的怀念。最后，本着少数人服从多数的原则，老狼的牌位摆上了桌子，并且立下了章程，以后，战友犯罪，除去叛国、强奸外，都可以当众表决，表决通过，牌位就可以上桌。抢劫、偷盗怎么啦？如果发生战争，我们到敌国战斗，难道还要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吗，我们要变成狼，只要是对敌国不利的，我们就可以恣无忌惮的做。你看的那些谍战片，那一份情报不是偷出来的，很多枪炮也是抢过来的，只不过为了说出来好听，叫什么来着，对，缴获。

  当然在自己的国家，偷盗是犯法的，而偷盗变压器，破坏供电，情节严重的，是要判死刑的。

老狼就是因为偷盗变压器，于1997年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老狼是农村兵，家里兄弟四个，还有一个老父亲，老狼是特务连的，有一身好功夫，曾经获得二次优秀士兵，两次三等功，1991年退伍后，先是种地，后来出去打工，当保安。当兵住上下铺，可当保安，住上、中上、中、中下、下铺。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微薄的薪水，可即便如此，这个工作也不是好做好留的，竞争也很厉害。就老狼那脾气，干满三个月都已经是奇迹了。好像是揍了个在公司捣乱的小瘪三，然后，保安队长怂恿小瘪三告状，整走老狼后，安排他一侄儿代替了老狼的位置。

老狼又回到老家，开了个修自行车摊，想边修车边种地聊以为生。但是，路边摊也不能随便摆，城管没收了他的东西，在冲突中，他踹断了几个城管临时工的腿骨。自此，就消失在公众视线里，公安局几次抓捕都无济于事。开玩笑，特务连出身的老班长，根本就不是警察能对付的了的。县城的几个混混知道这是个有真本事的，便想方设法找到他，别看公安抓不到，可混混有的是办法找人。他们买了好多营养品去看望老狼的父亲，然后留下联系方式。就这么简单，无路可走的老狼找到混混们，混混们先帮他摆平了城管的事儿，替他赔钱，达成和解。那帮城管的临时工，其实也是为了罚几个钱。不想交得有关系，敢还手的还真不多。其中有个叫老四的说：“即便是狗腿，也不是你想打断就能打的对吧，打断狗腿，人家狗主人能跟你善罢甘休吗，那些名贵的狗，光给狗打的那块钢板比给人用得都贵，因为给狗打的必须得订制，人和狗的不能混用。你他娘的真是占大便宜了。”老狼听得只点头，：“这是大实话，大实话。”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身本领的老狼很快和几个混混成了老铁。晚上，懂点电力常识的老狼跟着混混们去偷变压器，每次混混以他个子高为由，让他拿着绝缘杆跳开电线杆上的鸭嘴闸，断开电后，卸下变压器，拆下里面的铜堆。本来老狼是有要求的，比如能不能冬天偷，那时候农闲，农民不浇水。能不能只偷外县的，那帮混混根本不理这茬，只是说：“那顾上这么多，要不是为了你花光了哥几个所有的积蓄，谁他妈愿干这事儿，这不是没办法了吗。”老狼默然无语以对。

于是，在春夏之交，他们疯狂盗窃本县及临县数十台变压器，造成大范围农田因没电不能灌溉。他们几个可好了，每天花天酒地，都配上了好摩托，那时候，摩托可是奢侈品。

公安局的人员早就注意他们了，在随后的侦查中，发现了蛛丝马迹，老狼有帮猪队友，谁也不听老狼的调遣，销赃在本县，有钱就挥霍，还连个正经借口都懒得编。之所以不当一回事，是因为，在混混中流传着关于犯罪判刑的俗语，叫：“偷轻抢重，强奸要命。”就是说，偷一万也判不了几年，可抢劫几百元，就能判几年。至于强奸，不但犯人都看不起，情节严重的，比如强奸幼女或是轮奸，那就有可能判死刑，至少都是15年以上，10年，都是烧高香或是法外开恩了。所以，没知识真是害死人，他们都没有看过破坏电力设施罪。根据本法第118条规定，犯本罪，尚末造成严重后果，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根据本法第119条第1款规定，犯本罪，造成严重后果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公安部门先是抓住了几个混混，几个混混知道这件事闹大了后，便不约而同将责任全推在老狼身上，并为抓捕老狼立下重大功劳，于是，几个混混最重的才判了三年，而老狼，一审被判死刑，二审很快便核准执行。

在监狱里，老狼用打火机加自作的吹管把牙膏皮融化（当时还有锡做的牙膏皮，后来，好长一段时间，监狱内严禁带入），做成手铐和脚镣的钥匙，接着，又晃松了后窗的铁棍，已经钻出大半个身子。要不是被巡查的狱警发现，他也许就能逃出升天。惊呆了的狱警，怕他再次脱逃，专门给他焊了个铁笼子，将他手脚都拷在笼子上，直到枪决的那一天。一米八几的他都窝在里面，可真是受苦了......

按冀中平原的地方风俗，被枪决的人是不让入祖坟的，他的老父亲交了子弹钱后（现在已经取消这项收费了），将他孤零零的埋在离村子远远的荒地，那是一片泛着白花的盐碱地，长满茂密的红荆树。

他的老父亲活着的时候，每逢清明、寒食节都会去看看他，等到他的老父亲去世后，无人再去管那小小的坟茔，没几年，便消失在茂密的红荆从里。其实，也挺好的，红荆丛夏天会开出一片片的粉色的花，有种特别的香味，也有蜜蜂嗡嗡，还有鸟叫虫鸣，倒也不寂寞。

愿他安息，或再世为人，不再有痛苦与悲伤，可以有幸福的生活和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