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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云乡

2021-10-16  本文已影响0人  不长记性的猫

作战分为三个区域,因为担心新交的女友,他在A战区停留了一会儿,稍后赶往C战区和战友们汇合。

天空压得很低,灰色写字楼显得庄重肃穆,大楼全部玻璃被震碎,楼外的空地上停着一排重型机甲车。

情况比他预料的更糟。

他准备铤而走险穿过敌军封锁区,突然“嘭”的一声。他的头微微一偏,身体在子弹的冲击下前倾,倒下的最后一刻,他艰难的转过头,想看清那个朝自己开枪的人。

黑色的枪口还在冒着烟。

他在脑中已经无法接受看到的信息,身体就像慢慢凝固了一样,不听使唤了…

一切都结束了,他闭上眼睛。

重重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但又不是那么坚硬,就像一枚石子砸进湖泊,他不停的往下坠,下坠……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觉悟的笑。

就像一颗子弹穿透漆黑的湖水,不停的往下坠,往下坠……周围突然变的明亮起来,他觉得自己行走在如镜子般光滑的湖面上,就像倒立行走在天上。他看见脚底踩着的蓝天、白云、倒立的稻草剁和一群席地而坐的孩子。

他认出了其中一个是儿时的自己,这个夏天异常炎热,草垛旁的杏子树都没晒打起了卷儿,知了趴在树干上没完没了的叫着,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商量要干一件大事。

去河里炸鱼吧。

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凑在他们一起,呐,你们要去哪里,把我也带上!

带你做什么?

我会每天做好饭等你回家。女孩手捧着脸傻乎乎的笑。

众人嗤笑,世界都毁灭了,还回家做什么?

他学着父亲的口吻,女孩子家,头发长,见识短,一边去。

女孩还是笑,但嘴唇发颤,像是要哭了。他刚想安慰她一句,背后不知被谁突然推了一把,他又浮起来了。回头看她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坨,越缩越小,他被风卷起又重重的跌到地上,一股巨大的疼痛沿着他的左腿传遍全身,睁开眼睛,周围还是一片混沌。渐渐能看清一些模糊的物体,他摸到手边一个物体,是他自己的脚。断裂处还连着一些筋,血肉模糊。

他意识到自己还身处战场,身体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贴着地面,头被反扭啃着地面。两条胳膊软塌塌的挂在身体两侧,他的两条腿呈奇怪的奔跑姿态,就像幼稚园的小朋友画的蓝色气球背景画上跳起的小人儿。

即使这样,他还活着。

身上的衣服硬呛呛的,极不舒服,大概是血液凝固造成的,他用力挪动了一下,浑身的疼痛却像被打开闸门一样,疼的他好几次想喊出声。

气温下降的很快,在缺乏治疗,火和食物的情况下,身体很快会低于维持生命的温度,大脑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必须求救,不然,等待他的还是死亡。

尽管一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还是不知不觉中陷入睡梦中,耳边传来细碎的低语,那声音又熟悉又亲切,他向前奔跑,不远处就是他的家,两个姐姐拎着他的耳朵跨过门槛,母亲坐在屋门口靠近光源处做针线,娘,该管管他了,他又把东家丫头弄哭了。

母亲并没有抬头,她的眼睛盯着手里的线,脸上布满慈爱,这孩子随他爹,都一个德行,管不了,管不了啦!

母亲说这话时竟带着几分得意。

两个姐姐气的直跺脚,他却得意洋洋,姐,你们也别管俺了!

但他最像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很想知道,父亲从未出现在他生命中,她所有关于父亲的想象都是母亲的描述,他长相英俊,力气很大。在母亲的描述中,父亲犹如天边遥不可及的神。

但光靠这些他还是无法勾勒出父亲完整的形象。有一天,他问,姐,俺爹是什么样子?

不负责任的男人。

还吃里扒外。

两个姐姐的回答他的出乎意料。

后来又在别人口中得到证实,他和人打架,对方输了,说你爹蹲大号呢。

他狠掐自己的大腿,总算醒过来了,居然在这种地方做奇怪的梦。

血流的差不多了,他的意识恍惚,睁大眼睛,不经意的低头,漆黑的天空渐渐呈现的是一张数学试卷,题目越来越清晰。该死!他眨巴眼睛,直盯着无边无际的漆黑。

那张数学试卷再一次清晰的呈现出来了,不是在下面,是在他眼睛盯着的正前方。所有的题目都以解答完毕,娟秀的小字,一排排摆开,像在飞机上看到的坦克方队。

女孩的刚刚发育的身体微倾,左手从桌肚下塞来一张纸条。他伸手接过,偷偷展开,满是褶皱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的都是答案。

他赶紧往自己面前空白的试卷上抄。

……

下课铃声突然响起,他才恍然惊醒。同学们挨个走出教室,喧哗声渐行渐远,很快,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了。他把黑色双肩背包斜跨到背上,正准备往外走,路过前桌座位时,冷冷的抛下一句,下次,不用再给我传了。

正在收拾东西的女孩猛的停住,他来不及多看一眼,身体便已向前移去,女孩的手背上似乎多了一滴泪……

难道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吗?

他被自己无端生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咳嗽一阵,牵动全身的神经,他眼冒金星,视力模糊。头顶上一架闪着红光的飞机划过漆黑的夜空。

这世界应该还在正常运转。

他写好了一封信,心情忐忑不安。眼望着她从教室出来了,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双手呈上那封揉得皱巴巴的信。就像呈着炸药包。对面的女孩脸胀得通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信,飞快的跑开了。他正要追上去,却觉察到了一丝异样,眼角的余光瞥到拐角处一个女孩满是泪痕的脸。

他不想跑,可双脚不由自主的奔跑起来,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女孩的面容。只记得她有一双透明的眼睛,头发上别着一只浅绿色夹子。

他躺在床上,浑身僵硬无力,床单是白色的。

不断驶向远方的卡车上笑着朝他们挥帽子。人群中有人哭了,慢慢蹲下身子,把脸埋进手臂,无声的泪水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突然想回去,但火车的汽笛已经响了,他身不由己的去了远方......

他看见有个和自己很像的人在战场上厮杀,敌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血流成河。

他突然回头,是一张女人的脸,流着泪的脸。

他好像想起什么了,得赶紧,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但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甚至忘记自己想起什么了。

这一次,他是跪在一座庄严且神圣的教堂前,神父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手托一本圣经,一手按住他的头顶:

孩子,你愿意把自己的生命让给他吗,从此以后,你的肉体会化为尘土,记忆也会随之消失,大家甚至会忘记与你共度的时光。

我愿意。

他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并不是他,而是一个女人,她披着白纱,沐浴着从教堂窗口照进来的光,就像一个即将步入婚姻的新娘,她的姿势非常虔诚。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想要接近她,想要看清那女人的面容。

等他终于跪在地上时,地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蜡烛静静的燃烧着,神父也不见了,地上还有一堆薄纱,他用指尖触碰,顷刻间化为齑粉。

整个教堂都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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