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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我缘缘堂

2018-08-18  本文已影响14人  梵雁平

京杭大运河自杭州至桐乡县石门镇,形成一个120度的大湾折向东北,在转弯不远处,坐落一处宅院,它便是现代著名文学家、画家、美术音乐教育家丰子恺先生的故居缘缘堂。民国15年,弘一法师受丰子恺之邀为宅院起名,弘一法师让丰子恺写一些字在纸上,并团成纸团让丰子恺抓阄。丰子恺两次都抓到了“缘”字,宅院便取名为“缘缘堂”。

丰子恺先生在创作上主张热爱描写对象,有设身处地的体验,认为无论文学,还是绘画、音乐都是生活的反映,要先胸有成竹,才可以用笔,最善小中见大,还求有弦外余音。正如《还我缘缘堂》给读者所呈现的,通过细腻笔触和充满童趣的描绘体现出作者崇尚简陋生活,喜欢天真纯洁的儿童,表达了作者对于天下一家、众人如亲族的大同社会的期待,您从我以下的解读中可以知晓。

书中有着很多关于儿时童趣的描写,通过孩童的视角感知描摹世界,呈现着对于人性美好的守护和达观待世的心态。在《华瞻的日记》一文中,作者忆起自己儿时与郑德菱骑竹马的情形,两人同骑一枝竹马,我想转弯了,她也同意;我想走远一点,她也欢喜;她说让马儿吃点草,我也高兴;她说把马儿系在冬青上,我也觉得有道理。玩得还未尽兴时,作者的母亲和德菱的哥哥都分别拉着她们要回去吃饭,作者便表达出内心的不悦:我同她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有趣。吃饭何必急?即使要吃,尽可在空的时候吃。其实照我想来,像我们这样的同志,天天在一起吃饭,在一块睡觉,多好呢?何必分作两家?读着作者这段直白简单的文字,似乎回望到幼时的自己,那时的我们同样很简单,感觉到世界本应该是简单美好的,只是大人们将它变得复杂了,我们同样有着很多的不解。

在孩童的眼中,自然和谐总是美好的,它有着毫无矫饰的本真。孩童们不懂迎合与做作,言行由心使然,他们也更喜欢简单纯粹的世界。作者时常感叹自己本该同孩童一样简单而美好,心灵不被蒙尘,眼睛明澈,笑可以肆意和灿烂,哭得也会酣畅淋漓。在作者的眼里,成人的世界是走了样的,世界何其大,一人一心思,一人一顾虑,就足以让一个世界生出无穷的世界,让一件事衍生出无穷的事。而这些扰人繁乱的一切,便是大人们在繁缛的生活中自己造成的。作者还是喜欢自己的世界像孩子眼中的世界,简单而美好,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规矩,人和人之间没有太多的藩篱。我相信作者始终守护着内心的本真,让自己活得简单而纯粹,所以才让我们通过他的笔触感受到美好的孩童世界。而我们,虽然在这繁杂的世界上生活,也是可以守护好我们内心的真善美,这样,我们才会真正体验到自然与生活给予的快乐和安然。

世界不总是美好的,现实终归是要面对的,作者用白描又深刻的笔触描述了现实中种种丑陋的情形,也体现着中国文人的傲世骨气和擎天正气,在我即将第二部分的解读中体现这一点。

前文中提到,缘缘堂是丰子恺先生的安身之所,作者对缘缘堂注入深厚的感情。丰子恺亲手设计缘缘堂,并且在屋里的陈设上一直坚持他的风格,别人给他一个黑人木雕,他不要。因为他认为缘缘堂的性格是和平幸福的,这种“残忍而非人道”的东西不适合它。从有“缘缘堂”这个名字开始,作者已经把这房子当作一个有生命,有个性的人来看待了。而这种“简单朴素”、“和平幸福”的生活正是作者所向往的。“你是我的安息之所,你是我的归宿之处。”从这里我们可以深刻感切到作者与缘缘堂结下的深厚的感情。在这个朴素的院落中,有春天的和平幸福、夏天的欢喜畅快、秋天的安闲舒适、冬天的温暖安逸,还有书香阵阵、欢声笑语。

抗战军兴,烽火逼近江浙。丰子恺先生所居的石门湾失守,丰子恺只好携全家南移,不得已离缘缘堂而去。在逃难途中,丰子恺接到消息,缘缘堂已被日军的炸弹夷为平地。由此,丰子恺写文《还我缘缘堂》祭奠。丰子恺对缘缘堂有着深厚的情感和美好的回忆,无论世间如何纷繁不安,缘缘堂如世外桃源成为守护人们心灵的家园。那里有着孩童的欢笑,有着红了的樱桃和绿了的芭蕉,秋千上涤荡着和乐的笑语,冬日温暖的炭炉里煎着茶汤满是清香。

这样的安息之所,不仅是丰子恺先生的欢乐家园,亦是全国人民心中的安详乐土。只是这样与世无争的祥和之地,也没有逃过日本敌机的轰炸。作者清晰记得,在与缘缘堂相处的最后一日,那是初冬的下午,芭蕉还未凋零,长长的叶子要同粉墙争高,把浓重的绿影送到窗前。坐在西室中一面阅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史》,一面札记,准备用漫画的形式编成《漫画日本侵华史》。此时,约莫两点钟的光景,忽然两架敌机在缘缘堂的顶上出现,飞得很低,声音很响,来而复去、去而复来,在石门湾的上空兜圈子。那时的丰子恺想着,与其死在野外,不如与缘缘堂同归于尽。门外枪林之声不绝于耳,诸多近邻已横尸街头。炸弹幸而还未落到缘缘堂,全家人在灰色薄暮中与缘缘堂诀别,但未曾想这一别便是永别,它终归成为日本战机下的遗骸。

丰子恺先生对于缘缘堂被毁的伤痛从未忘却,这种伤痛更是对家国疮痍的愤懑与哀叹。在作者《还我缘缘堂》、《告缘缘堂在天之灵》、《辞缘缘堂》等几篇文章中都有清晰的表达,相比于缘缘堂成为废墟,更关心的是亲戚朋友、祖国同胞的安危存亡。房屋被焚,作者道反觉轻快,犹此破釜沉舟、断绝后路,一心向前、勇猛精进,虽已老弱,却发出了以五寸不烂之舌对抗暴敌的呐喊,力求以文字和漫画为利器为打击日本侵略者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在一九三八年所写的《爱护同胞》一文中,叙说了携家人赴湘潭避难的经历与所见所闻,以事实说明了中国人因暴敌侵凌,内部愈加亲爱的可庆之事。在战火纷飞的时期,已无乡土分别,全国如一大厦,民族观念之深和团结力之强胜于国难时最烈。作者以此号召大家利用国难的机会,努力爱护同胞、团结内部,因为众志成城,是任何炮火所不得攻破的。

时隔久远,缘缘堂以及历史的伤痛慢慢沉淀,但从未被忘却,丰子恺先生在纸张重建一座缘缘堂,将后来的散文集分别命名为《缘缘堂随笔》、《缘缘堂再笔》。虽然笔下无关时代风云,但已映射出这人世间的丑陋和罪恶。缘缘堂已在炮火中化成了灰烬,但作者心里那座和谧的、生机勃勃的缘缘堂却依然挺拔。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或是经历战火的纷飞,丰子恺总能在时代的角落里发出他的微笑,给世人留下清新脱俗的文字,给予人们内心的平和与安宁。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作者始终以恬淡之心仰望星空、俯视大地,有着对于美好生活永不熄灭的期待?

《还我缘缘堂》收录的诸多文章中,体现出丰子恺先生散漫中有空灵之性,平淡中见出不凡的彻悟。“一粒沙中看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正是那些些微的小事出动了他敏感的心弦。他赞美着儿童的纯真,赞美着万物的神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自然中包含着多少人类不能企及的智慧。而丰子恺先生内心的淡然与强大源于自然的给养与力量,于作者内心有着齐万物的大情怀,又悲悯和怜爱着众生。在《沙坪小屋的鹅》一文中,作者充分表达了对白鹅的喜爱,连鹅的吃饭和走路都描述得细致入微。丰子恺先生在书中写道,鹅,不拘它如何高傲,我们始终要养它,直到房子卖脱为止。因为它对我们,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有贡献,使主母和主人都喜欢它。作者总是善于通过拟人化的描写,让读者对动物有了更加亲昵的情感。凄风苦雨之日,手酸意倦之时,推窗一望,死气沉沉;唯有这伟大的雪白的东西,高擎着琥珀色的喙,在雨中昂然独步,好像一个武装的守卫,使得这小屋有了保障,这院子有了主宰,这环境有了生气。因此,作者感言,原来一切众生,本是同根,凡属血气,皆有共感,所以这禽鸟比这房屋,更是牵惹人情,更能使人留恋。

对于世间万物有着美好情怀的人,没有生命的高低与尊卑,有着不分别齐万物的心态,便可汲取天地的美好和世间永不枯竭的能量,生命便充满美丽和期待。一切的苦难和挫折终究会消逝,而生命永远繁衍不息,太阳每日都会照常升起,只要心中接纳并有爱,一切美好终将不期而至。

作者虽然对生命有着淡然豁达的彻悟,但也会思考面对生死这样的问题。诚如在《秋》一文中所言,天地万物,没有一件逃得出枯荣、盛衰、生灭,有无之理。古来无数诗人千遍一律地为伤春惜花费词,这种效颦也觉得可厌。假如要我对于世间的生荣死灭费一点词,我觉得生荣不足道,而宁愿欢喜赞叹一切的死灭。

死亡是人生的大事,是任何一个人必须面对又无法逃避的问题。对待死亡,会有畏惧心理,或是持旷达的态度,但自古以来真正不畏惧死亡的人还是少的。所以,在《五灯元会》中这样写道:人连庭院的花也比不上,花落后明春可以再次开放,而人一旦死去,就会在茫然无际中飘荡,不知最终归依何处。

面对这样一个悲哀的话题,古来的圣贤却有着不同的看法。孔子和他的学生子贡,还有著名的政治家晏子,都把死亡看作是休息。思想家庄子也把死亡看作休息或是归家,把活在世上看作旅行在外。历史上对于死亡持旷达态度的典型例子是著名的“鼓盆而歌”,这个故事出自《庄子·至乐》。妻子过逝了,庄子本来也很痛苦,可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自己的妻子,后来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演变,开始出现了一丝“气”,再演变又出现了“形”,最后出现了自己的妻子。现在,妻子在这世上走了一遭,又回到了她原先无形无气的状态,安静地躺在天地这个巨大的寝室中。这是天命所定,如果为此而痛哭,那就是不知天命了。丰子恺先生也是有着庄子这般旷达的生死观,才会彻然看待生死,不恋尘缘。

然而丰子恺先生与道教、佛教又是缘起何时呢?我想是和他的恩师李叔同先生有着很大的关系。作者很是怀念恩师,在书中有一篇文章《怀念李叔同先生》,从中可以体味到师生间的深厚情谊以及作者对恩师的无限敬重和怀念。书中写道,李叔同先生原是翩翩公子,因为看见明治维新的文化,便渴望西洋文明,改做了留学生。回国后,由留学生变为教师,穿着粗布袍子、黑布马褂、布底鞋子,虽穿布衣,全无穷相,尽显修养深沉的朴素之美。本来李叔同先生常读性理的书,后来忽然信了道教,案头常常放着道藏。而那时的丰子恺先生还是不谙世事的青年,谈不到宗教。此后,李叔同先生将他的生活日渐收敛起来,经常关起房门研究道学。有一天,去了大慈山断食,七日之后身心灵化、欢乐康强,由教师变为“道人”了。但李叔同学道的时间很短,不久就学佛了,作者便改称他为“法师”了。李叔同初修净土宗,后来又修律宗。律宗是讲究戒律的,一举一动,都有规律,非常严肃认真。因此,律宗是佛门最难修的一宗。数百年来,传统断绝,直到弘一法师才得以复兴。所以,佛门中称弘一法师为“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作者在文中忆起,有一次弘一法师到作者家中,作者请他坐藤椅上。他把藤椅轻轻摇动,然后慢慢坐了下去。起初,作者并不敢问弘一法师为何如此,后来看他每次都如此,作者便问了。弘一法师回答作者说:这椅子里头,两根藤之间,也许有小虫伏着。突然坐下去,要把他们压死,所以先摇动一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让他们走避。

正是李叔同的影响和佛教的善念,让丰子恺先生关爱万物苍生,存有悲天悯人之心。丰子恺先生曾在院落庭中花台边上放着一只印着蓝色图案模样的洋瓷面盆。面盆里盛着大半盆清水,孩子们用这面盆养着瓜子大小的蝌蚪十数个。这些小蝌蚪牵注了作者很多的心思,怜惜蝌蚪在这面盆里犹如置身沙漠,不能在丰肥的青苔的水田里生活滋长,就将以幼虫之身,默默地夭死在这面盆里,没有成长变化,没有在青草池塘中唱歌跳舞欢乐的希望了。为了让蝌蚪们早日摆脱苦闷,丰子恺先生向孩子们讲述了蝌蚪需长在水里的道理,获得了孩子们的同情。孩子们最终想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在墙角里掘一个小池塘,倒满了水,同田里一样,可以让蝌蚪欢喜的生活。在作者的内心里,希望蝌蚪能健康的成长,变成青蛙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唱歌跳舞。倘若把它们关在水瓶里、牢笼内、茶杯里,周围都是磁、砖、石、铁、玻璃,都是不适于它们生活而足以致命的东西,这对于小蝌蚪而言该是多门的悲惨、残酷和凄凉。作者是决然不希望这些小生命这样悲伤的离开世界,因为这世间任何生灵的涂炭都是作者极为不愿意见到的。

虽然如此,作者也很明晰从生到死,都是自然的,如同四季更替,万物更新。所以,作者在《渐》一文中明确地写明,“渐”真是大自然的神秘的原则,造物主微妙的工夫。阴阳潜移、春秋代序,以及物类的衰荣生杀,无不暗含于这法则。作者自己认为,百年的寿命定得太长。他所在意的不是时间的无限延伸,而是收缩无限的时间并空间于方寸的心中:一粒沙里看出世界,一朵野花里见天国,在你掌里盛往无限,一时间里便是永劫。于是,我们在丰子恺的文章中,可以看到他用细腻的笔触描写小孩没有买到小公鸡的沮丧和难过、孩子们养蝌蚪的耐心和可爱,以及那缘缘堂里充满人情味的一草一木。所有微观的世界在作者的笔下得到无限的延伸,生命的质量和美好得以放大和扩张,呈现给了我们虽然经历苦难但又呈现美好的世界,让读者在恬淡的描述中感受坚强的力量。

一篇好的作品,一部优秀的著作,总是给人以丰富的精神给养和源自内心的坚实依靠。这种温存就如作者对于“缘缘堂”深切的感怀和依恋。庆幸的是,缘缘堂如今得以复建,保持了原来高大、轩敞、明爽的特色,结构、布置乃至栽培的花木悉依原貌。青砖黑瓦,朱栏粉墙,呈现着深沉朴素之美。小庭院中还可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情景,堂前燕子呢喃,院子中间栽着丰子恺喜爱的牵牛花。缘缘堂正厅在院中西南,门楣上悬挂着叶圣陶先生所书“丰子恺故居”匾。若从东边墙门进院,墙门里上方有着仿的当年丰子恺题书“欣及旧栖”四个堆灰阳文大字。两大门百孔千洞,斑斑焦痕,是日本侵略军侵华罪行的铁证。

站在缘缘堂不远处的石门桥上,依然可见石门湾运河水静静的流淌。而丰子恺先生那些经历时代磨砺依然闪烁着光芒的散文,亦如这运河水,静默地在中华大地上流淌。作者对于生命和生活的挚爱、对祖国的深厚情怀以及恬淡平和又不失坚强的隐忍之心,同样影响着人们。无论遭遇怎样的困顿、受于怎样的樊笼,只要永不丧失对美好生活的希冀与追求,天空终将明朗,便可见岁月静好、浅笑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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