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人生 | 老顽童之青春记忆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薇泩铃单月征文」第六期【艺术人生】书评篇

大名鼎鼎的画坛鬼才黄永玉老先生，名震遐迩，蜚声海内外。他的影响力早已超出了书画界，即便对绘画一窍不通，对画坛毫无了解的我，也久仰老先生的盛名。或许，画坛鬼才，老顽童，老烟斗的故事在地球上相当的范围已经是妇孺皆知了吧，这三个标签是黄先生最具个人辨识度的个性特质。

我最早知道黄永玉的名字，是从名扬海内外的1980年庚申猴年邮票而来的，他是那枚邮票猴的原作者，而那枚猴票又是中国邮票收藏界的大哥大，也许那枚猴票也助力他在画坛以外的声名得到了更深远的传播。

黄永玉老先生是世纪老人，出生于上世纪的1924年8月9日，卒于2023年6月13日，刚刚过世三个月，是名副其实的百岁老人。

《比我老的老头》2003年公开出版，彼时黄老已经80岁，在外人眼中，他已是耄耋老人。但在黄老自己来看，那时正值老顽童的童年期，精力旺盛，活力四射，作画，设计，写文章，盖房子，游走四方，忙碌的不亦乐乎。到93岁了，还开着跑车到处跑呢，80岁不正是童年吗？

《比我老的老头》，书名中有两个老字，乍一看，以为是说的老头们的故事。其实不然，尽管书中写的都是与比他年长些的艺术家们的友情趣事，但这些事情基本上都发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到七八十年代左右，那年代正值黄老的少年、青年和壮年时期， 是八旬老顽童对于青春期的美好回忆，文字间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甚至还有顽皮的童趣。

一. 社会大学淬炼的艺术大家

黄永玉先生上世纪20年代出生在湖南省常德县，祖籍湖南省的凤凰县城，土家族人。

黄永玉受过小学和不完整初级中学教育。因家境贫苦，12岁就外出谋生，流落到安徽、福建山区小瓷作坊做童工，后来辗转到上海、台湾和香港。14岁开始发表作品，以后一段时间主攻版画，其独具风格的版画作品享誉国内外。16岁开始以绘声绘色画画及木刻谋生。曾任瓷场小工、小学教员、中学教员、家众教育馆员、剧团见习美术队员、报社编辑、电影编剧。1953年由香港返回北京受聘于中央美术学院，先后任中央美术学院讲师、副教授、教授、中国美协副主席，中国美协第九届顾问，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十届荣誉委员。

社会是最好的大学。黄永玉非科班出身，没有上过大学，甚至没有读过完整的中学。但他却以非凡出众的才华，高深的艺术造诣和美好绝伦的艺术作品，傲立于20世纪中国画坛，受聘于中国最顶级美术学术殿堂。他是社会大学淬炼出的艺术大师，画坛鬼才。

黄老一生才情并茂，爱好甚多，成果丰硕。他自称在他的爱好和兴趣中，文学排在第一，雕塑第二，木刻第三，绘画第四。主业绘画排在最后是因为它可以养活前三样。民以食为天！看来还是得吃饱肚子，才能施展情怀，追求兴趣。

二. 小顽童的追星之路

黄永玉先生的艺术之路异常崎岖坎坷，他自幼喜好画画，靠野路子练就童子功。年少时他也是绘画界名人的崇拜者和追星族。著名画家张乐平首次发表三毛系列作品时，他才13岁，张乐平也才25岁。他自此开始了追星之路。当时正值抗战时期，清贫的画人张乐平生活漂浮不定，拖家带口，四处谋生。黄永玉追星不辍，四处追赶，终于从素不相识变成了志同道合的铁杆朋友。在这个过程中，他也结识了相关的已有成就的一众师友，包括张正宇、张光宇、叶浅予、陆志痒等等，这些同道者相互学习，相互熏陶，相互感染，相互激励，无疑对天分极高的鬼才的专业成长之路起到了很重要的助推作用。在《比我老的老头》第1章和第2章中，先生以小孩童的思维和笔触，对这个过程以及相关的趣事给予了详细的描述，读来非常诱人。

认识张乐平吗?当然认识!那么多年，熟到这份程度，怎能说不认识?只可惜他不认识我。
报纸上说他在江西上饶漫画宣传队当副队长，叶浅予走后他当正队长。找到他，不让我当队员当个小兵也行。他没有什么好怕的嘛!我又不会抢他的队长位置。

江西上饶怎么走法?有多远?钱不钱倒是不在乎，我一路上可以给人画像、剪影，再不，讨饭也算不得问题吧?又没家乡人在周围。我如进了漫画宣传队，就像外国人爱唱的那两句：“到了拿波里，可以死了!”
张乐平这人也怪，几年来，他一下这里，一下那里，先是南京，后是武汉，又是江西上饶三战区，一下金华，一下南平，一下梅县，一下赣州，也不知是真还是假。我如果下决心跟着追下去，非累死不可。

再后来他就去追了，历经坎坷周折，终于追到了心目中的明星，并结为终身挚友。张乐平先生画三毛画了60年，黄先生追星60年，遗憾的是，明星去世时，黄先生没有到场。

三. 老顽童的悲天悯人情怀

在《比我老的老头》中，大部分章节写的都是1953年到中央美院工作后的人和事儿。那时他还很年轻，只有28岁，带着妻儿从香港回到了北京，结束了四海漂泊的生涯。自此他又结识和交往了很多新的友人，包括齐白石、李苦禅、李可染等等一众名家，又遇到了许多故知，比如钱钟书和苗子郁风等。这些人大部分年纪比他大，有的可称长辈。从他回忆的友情碎屑和家长里短中，从回忆录的字里行间我读到的都是黄永玉先生满满的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他对身边的兄长友人们充满了尊重和敬意，在他的眼中人人都是良善、友好的，孩子们都是向上向善的，生活总是美好温馨的，即便是充满了戾气和斗争的那段岁月，在黄老的笔下，也是那么的轻松和淡然。这不是人生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和格局所体现出来的练达和通透吗？！

这大概就是所谓，胸中充满阳光，所见皆是风景的境界吧。

在诸多的友人中，他描述李可染夫妇和苗子郁风夫妇的笔墨就更多了些，看得出他与他们之间特别的亲近和感情，以及对这两对兄嫂的敬重之情。

在整部书稿中，他对友人们的专业素养和成就评价不多，或许他们都是功成名就之人，术业有专攻，各有各的领域和特色，也各有各的非凡成就，同行之间不便多言。他更多地描述了大雅宝胡同甲二号和友人们的友情、家庭、孩子及趣事，但对于他敬重的李可染先生，他毫不吝惜笔墨，赞誉颇高。他说：

李可染这个画家是无愧于我们这个苦难的中国的。中国有了他，也光彩许多。

对于眼前的中国画家，在他们身上使用美好的形容词往往太过奢侈，紊乱了欣赏价值。李可染画作上的成就是实实在在的。一是他画作的质量，二是他开展新局面的功绩。长年辛勤地艺术劳动，在中国画上大胆施展浓墨，运用光和层次的可能性得到证明，启导和开发了美的新观念。可染先生其实是有一种农民性格中的聪明和纯朴，勤劳是他的天性。作品因之显现出厚重的民族魂魄。所以，面对着他的作品时，就无法拒绝迎面袭来的道德感染。八大山人如此，石涛如此，傅山亦何尝不如此?

黄先生与苗子郁风夫妇相识于上世纪四十年代，那时他还是一个自谋生路的穷画匠，而黄苗子却是南京财政部有钱有权有势的官员，他们因为讨债而相识。读到要债的那一段文字时，我不禁哑然失笑，以画谋生的年轻的湖南蛮子与权贵阶层的上海美丽贵妇之间的不同风格的碰撞令人忍俊不禁。然而朋友贵在相知，交往久了，与他们夫妇竟成了相通相知的挚友，过从甚密。后来，苗子郁风夫妇经历了两个特别的七年，黄先生牵挂的同时更感到敬佩。

苗子和郁风兄嫂这么一对文雅、旷达的夫妇，能想像他们是从血海和无尽的灾难中活过来的人吗?对于悲苦、负义、屈辱……他们只是付之一笑。那么洒脱，那么视之等闲——进入死亡深渊而复从死亡深渊爬出，有如作一次风景绮丽的轻快旅游而神采淡远，真不可思议。

可以看到，于黄老而言，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友情是创作的源泉，悲天悯人的人文情怀更是他做人和创作的源泉。

四. 世上唯一的老顽童黄永玉

黄永玉先生以绘画界的老顽童而著称。著名画家黄棠曾说过，黄永玉是闲不住的“好弄之人”。世人皆知的是他对烟斗的癖好，殊不知他晚年特别喜欢养狗，并且同时养了一二十只。老顽童童心未泯，童趣无限，皆源自于他的品性，源自于他率真、坦诚、有趣的灵魂和对未知的探求兴趣，这是他独具的个体特质。有老顽童必有小顽童，有小顽童才会有老顽童，顽皮的童性和童趣贯穿了黄先生的一生。

这是1936年，黄先生12岁还在上小学时的情形。

我知道世界上有伟大的张光宇、张正宇、叶浅予、张乐平……一口气能背出二三十个这样的“伟人”，奔走相告，某一本新漫画杂志上某一人又画了张多么精彩的漫画，于是哥儿们一致赞赏：“这他妈狗杂种真神人也!”

“王先生”、“小陈”，开阔了我们对上海社会生活的眼界，“王先生”的老婆很像南门外丝烟铺费老板的老婆刘玉洗。越看越像。简直笑死人!

“王先生”和“小陈”骂人“妈特皮”，我们也一起认真研究过，究竟跟本地用的“妈个卖麻皮”是不是一样东西。

再看看在福建读初中时的黄永玉。

有年开学不久，祸事来了。学校一个教员在外头看戏跟警察局长太太坐在一排出了点误会，挨打后鼻青脸肿逃回学校。让大同学们知道了。这还了得?打我们老师!出去将警察局巢穴踏了，局长、股长……齐齐整整，一个不漏地受到一两个月不能起床的“点化”。

事情闹大了。政府有政府的理，学校有学校的理。架，是帮学校打的；打警察及诸般人等又是违法行为。学校的后台硬，政府说到底也奈何不得，做了个“面子”行动，开除三个同学，一个是坐在我后边课桌的同班同学，两个高中生，其中之一是李尚大。

李尚大走的第二年，我也打坏了人，头上流血，有三个伤口。这一场架一不为祖国，二不为学校，百分之百地为自己；学校姑念是“战区学生回不了家”，“两个大过、两个小过，留校察看”。

哈哈，看看，老顽童就是由小顽童发展而来的吧。

《在比我老的老头》中，黄先生常常用到湖南当地的方言、俚语甚至粗话，尽管我们不完全明了，却也知道那是老顽童特有的俏皮和幽默，是具有老顽童特质的语言特色。

坦荡真诚，俏皮幽默，率性自由的小个子湖南蛮子；绘画、版画、木刻、散文样样都来的跨界大家；烟斗不离手，后面遛着狗，设计赚大钱，跑车去兜风的顽童风格，这就是独一无二的黄永玉。

我就是我，我是世上唯一的黄永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