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白门楼财丁两兴旺, 轩霖立仁义白鹿村
八月末的一天清早,在洗脸漱口时,白嘉轩发现正在纺线的仙草小腹隆起,已经显出了怀孕的征兆。听着纺车嗡嗡吱吱的声音,他浑身的筋骨和血液鼓胀起来。
白嘉轩扛起铁齿大耙子,腋下挟着镢头和竹条扫帚,叫上不知所以的长工鹿三走过街巷,拉上红马,出了村子,走下河滩,踏进自家的地头。嘉轩告诉鹿三,这块地种药材。先耕一遍,接着耙耱一遍,再开沟播种。鹿三奇怪什么药材比麦子还娇贵。白嘉轩平淡的说是罂粟。
主仆二人在地里的奇怪举动,引得劳作的庄稼人兴味十足。当一垄垄用扫帚漫过的犁沟里小小绿色生命萌生出来的时候,他们得知了这是罂粟。第二年,在开出了不同于油菜和芥末的五颜六色的花儿谢后,渐渐长成了墨绿色的椭圆果实,用粗针或三角小刀刺破后,从破口里流出来粘稠的像乳汁一样的浆液。白家一家四口天天清早微明时下地,太阳出来一齐回到屋里,似乎更增加了这种奇异药材的神秘色彩。夜晚,当幽幽的香气从白家加工熬炼的四合院弥漫开来,在四月的柔风里扩散到大半个白鹿村时,所有人都沉醉了,于是庄稼汉们恍然大悟起来,“罂粟就是鸦片呀!”。
白嘉轩把炼制加工的鸦片送到康复元的康掌柜处换成了沉甸甸的银元。原来岳父吴掌柜在嫁女儿仙草的同时送给他一包用黄货换来的罂粟种子,并教给他种植、管护、采收尤其是熬炼加工的方法。销路根本不是问题,谁都知道金子多贵,鸦片就多贵。连续三年,白嘉轩把自家河川的十多亩天字号水地全都种上了罂粟,只在旱原和原坡地里种植粮食。
罂粟的巨大收益大大充实了白嘉轩因为娶妻葬妻已经耗尽的几乎干瘪的家底。殷实起来的白嘉轩完成了自家四合院的改造,重新用青砖砌起的白家门楼,门楣以上全部经过能工巧匠的手工打磨和图案雕饰,一边是白鹤,另一边是白鹿。刻着姐夫朱先生手迹“耕读传家”四字的玉石匾额熠熠生辉。一座四合院以惹人的雄姿稳稳盘踞于白鹿村村巷里。
结婚一年后,随着一声婴儿尖锐的啼哭,头生儿子马驹降生了,大名白孝文。满月仪式隆重而热烈。马驹刚过岁,仙草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出生以后取名骡驹,大名白孝武。由罂粟引种成功骤然而起的财源兴旺和两个儿子相继出生带来的人丁兴旺,彻底扫除了白家人心头的阴影和晦气,他把人财两旺的局面完全归结于迁坟。
且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三五年间,白鹿原上的平原和白鹿原下的河川已经成为罂粟的王国。尽管期间出现了姐夫朱先生奉县府二十条禁烟令犁毁川原上下正在开花的全部罂粟这一威震古原的壮举,但不久就随着朱先生的一声长叹而变得毫无生气,罂粟的花儿再也没有被禁绝过。这种被简称为“土”的东西,成为了衡量一家农户财富多寡的标准,白鹿镇上的集日,拥挤不堪的烟土市场代替了粮食市场成为全镇交易的中心。在中国知名度最高的美国冒险家记者斯诺先生曾在他的《西行漫记》一书中发出喟叹,将那场造成三百万人丧命的西北大饥荒大部分归咎于渭河流域古老农业开发区关中的罂粟种植,这当然是后话,暂且不表。
正当财源兴旺的白嘉轩的慈心善举在村民中传颂的当儿,他却陷入了一桩纠纷中。
白鹿村小姓李家的一个寡妇找到冷先生做中人,求卖六分水地给白嘉轩。双方签字画押后,白嘉轩却在察看这片地时瞅见鹿子霖吆着高骡大马在地里耕作。交涉中,白鹿两人各执一词,嘉轩说自己有签字画押的契约,子霖说这块地是李家寡妇逾期不还的债务抵押。一言不合,双方拳脚相加。厮打很快席卷为白鹿两姓阵势分明的群殴,直至被冷先生有如晴天霹雳的一声断喝才罢手,纷纷四散。
冷先生建议双方冷静下来,去县上打官司。事情原委随后弄清,是李家寡妇婆娘见识,为贪小便宜,一女二嫁。白嘉轩气不过鹿子霖事先也不招呼一声就直接拉马、套犁、圈地,明显是在他脸上撒尿嘛,必须打官司决出胜负以解心头之气,而鹿泰恒和鹿子霖父子也想借此打压一下目前风头正旺的白嘉轩,决定奉陪到底。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诉诸公堂之际,朱先生的几行娃娃体毛笔字书写的“劝和信”顿时使嘉轩和子霖惭愧不已,重归于好。“倚势恃强压对方,打斗诉讼两败伤;为富思仁兼重义,谦让一步宽十丈”。两人谁也不好意思再要李家寡妇的那六分地了,而且都慨然提出不光地归原主,而且契约作废,白家和鹿家各自周济给李家寡妇一些粮食和银元,帮助她度过难关。李家寡妇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感动得泪流不止。
这件事传播的速度比白鹿两家打斗的事更快更广泛。滋水县令古德茂闻之大为感动,当即批为“仁义白鹿村”,凿碑裹红,择定吉日,由乐人吹奏生平气象的乐曲,亲自送上白鹿村。从此白鹿村也被人称为仁义庄。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行义举嘉轩办学堂,同成长稚童结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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