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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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家住在村东头，她有一个哥哥叫梅东仁，一个姐姐叫梅花，刚生下来就跛脚，梅兰最小。本来梅兰上头还有个哥哥，没满月就夭折了。

梅兰的爸爸梅光中是个高中老师，在外地教书，周末回来，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妈妈英子是农村妇女，小时候，梅兰很少见母亲笑，一天到晚总有忙不完的活儿。

梅兰10岁那年，有一天，村里的生产队长气喘吁吁地跑到梅兰家：“不好了，光中出事了，在医院抢救呢！”英子当场晕过去了，再后来，听说人没了。

原来，那天梅兰的爸爸骑自行车去学校，被一辆大卡车撞飞了。梅光中走了，没有一句交代，英子的脸上布满了阴云，一天忙不完的农活。晚上，英子常常发一会呆，流一会儿眼泪，默默地沉思：以后该怎么办呢？

梅花不喜欢上学，她讨厌那条上学的小路，村里与她仿佛年纪的几个男孩常常跟在她后面，学她走路。英子辍学在家帮妈妈干活，稍大一点去学了裁缝。

梅花心灵手巧，梅兰身上穿的漂亮衣服，都是姐姐做的。梅花、梅兰都长得像极了妈妈，皮肤白皙，丹凤眼，个儿高高的。不过，妈妈英子不爱笑，她们喜欢笑，喜欢咯咯地笑。

梅东仁长大后也跟父亲一样，当了老师，在距离自己家两公里的镇上，教初中的数学。梅东仁娶了村西头最漂亮的丫头——笑笑，笑笑是梅花的好朋友。

笑笑和梅花一起学裁缝，心里早就恋上了梅花的哥哥。梅花也喜欢笑笑，笑笑从来不会瞧不起梅花跛脚。

有一回，笑笑瞪着梅花看：“你长得真好看，你心里有喜欢的男人吗？”梅花脸红了，心想：“谁能看上我呢？”

在梅花的撮合下，笑笑如愿成了梅花的嫂子。笑笑把梅花介绍给自己的表弟，表弟是个老实人，他也觉得梅花长得很好看，心里美滋滋的。

后来，梅东仁还当上了初中校长，儿子梅冬冬长得可爱帅气，喜欢读古诗、画画。

梅兰的梦想是像哥哥一样当老师，学习可用功了。那年，梅兰初中毕业，村子里刚好缺老师，梅兰就在自己村当了小学老师。

梅兰23岁那年，经人介绍嫁给了镇上的牙医陈兵，当年梅兰调到镇上的小学部。他们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平平，小女儿安安。

陈兵诊所很忙，每天病人都很多，梅兰工作也很忙，民转公竞争很激烈，平平和安安常常跟着外婆。平平乖巧，安安很淘气，她们在家门口玩泥人，跳房子，英子眉头舒展，不由自主地放声大笑，笑声在空中回荡。

英子想：老梅呀！我们子孙满堂了，明天梅花要带着两个娃回娘家了。梅花生了两个男孩，健将康康的，他们的奶奶视他们为小宝贝。

又到了周末，春暖花开，陈兵和梅兰依旧带着平平和安安去城里逛公园。梅兰牵着安安，陈兵牵着平平。一会儿，平平挣脱了爸爸的手像燕子般飞跑着，安安学姐姐的样子，屁颠屁颠地跑着。

陈兵看了看孩子，转向梅兰深情地说：“我们的基因多好，要是再有个弟弟该多好！”梅兰头倚着陈兵，笑得像桃花：“我也喜欢男孩，会有的。”

不久，梅兰有了，她希望是个男孩，陈兵高兴地说：“如果是女儿，我也喜欢。”

“哇，哇……”孩子降临了，是个男孩，陈兵觉得自己太幸福了，给孩子起名甜甜。

甜甜3岁了，陈兵日益消瘦，脸色蜡黄，没胃口吃东西。梅兰陪陈兵去县城医院检查，结果是肝癌晚期。如同晴天霹雳，梅兰伤心极了。甜甜5岁时，陈兵走了。

梅兰失魂落魄，英子的笑容消失了。

甜甜6岁了，鼻梁高高的，多像陈兵。梅兰看看甜甜，又想起了陈兵，要是陈兵活着该多幸福。

一天中午，甜甜在外婆家的池塘边玩耍，伸手想抓小鱼，一不小心滑进池塘。村民把甜甜救上岸，放在牛背上，可是已经太晚了。

英子失声痛哭，一病不起，不久离开人世。梅兰伤心欲绝，欲哭无泪，这一年梅兰37岁。

梅兰喜欢留长发，一天，她对镜梳妆，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都嫌弃，眼睛无神，空洞，头发稀疏了，原来是瀑布般的。她想：“我不能这样，我要振作起来。我还有平平和安安。”

从此，讲台上的梅兰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孩子们喜欢梅兰，校长也看好梅兰，这一年，梅兰评上了市级先进。

一个夏天，梅兰远方亲戚的一个姑娘师范毕业，分配到梅兰的学校。这姑娘老家在深山里，很文静，肤白，瘦弱，她叫燕子。梅兰常常上公开课，是燕子的指导老师。

燕子非常好学，不懂就问，梅兰非常热心，倾囊相授。燕子住在梅兰的隔壁，是一个大院子，是学校向村子里借用的。这时候，平平和安安已上初中了，就在他们舅舅的学校里。

梅兰爱花爱草，院子里，干干净净，绿树成荫，春天有杜鹃，夏天有小荷，秋天有菊花，冬天有梅花。

每当傍晚，梅兰和几个老师坐在院子里，一边聊天，一边择菜……

梅兰闪着大眼睛，捋着头发说，因为生活的打击，掉发厉害，头发明显少了。她喜欢挽着一个发髻，她说，她视自己的头发为宝贝，每一个根都极其珍贵。

平平和安安中午在学校就餐，傍晚放学回家吃晚饭。平平娇小可爱，闪烁着大眼睛，遇到谁都是非常有礼貌。安安长得比姐姐高，就像芙蓉花，挺淘气的，成天嘻嘻哈哈，蹦蹦跳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懵懂的年纪，安安班上有好几个男生暗恋她。

梅兰四十出头时，嫂子笑笑牵线，给她城里介绍了一个对象，姓洪，据说年收入很高。洪先生有两个儿子，哥哥洪亮已经上大学，弟弟洪涛在县城上重点高中。

洪先生老婆因病去世已经六年了，洪先生第一次见梅兰，就喜欢上了，梅兰说再考虑考虑。

洪先生的儿子也鼓励父亲再找个伴，一来二去，过了一年，他们结合了。梅兰再嫁，不是默默地，似乎卷起了一阵风，吹到周边女人们的身上，引得有老公的女人羡慕嫉妒恨呐，洪先生有钱，年收入高。

梅兰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镇上，他们大大方方一起往前走，穿过大街，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仿佛这世界就属于他俩。

女人们伸长脖子，在后面偷窥，贼眉鼠眼，然后议论纷纷。男的走自己的路，正视前方，这地方梅兰太熟悉，有时候会回头，与她们目光相遇，嫣然一笑。

最嫉妒梅兰的数她差不多年纪的同事李芳，李芳心想：自己才配拥有幸福，自己是老公的宝贝，死了丈夫的不用这么高调吧！

李芳相貌好，家境好，和丈夫是师生恋，丈夫把她宠成小公主，40几岁的人，长发披肩，说话轻轻的，嗲声嗲气。周围的同事好羡慕，年轻的女孩也梦想遇到一个可以撒娇的男人。

梅兰通过洪先生的关系，调到城里的学校，再后来李芳也调到了城里。她俩在同一所学校。

燕子在乡下结婚生子，女儿要上小学了，为了让女儿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通过招聘进了县城。

燕子的女儿上大学了，燕子也四十几岁了。这一年，燕子任教一年级语文，当班主任。

梅兰牵着安安的女儿吴颖儿来报名，恰巧在燕子班里。

多年没有见过面，因为梅兰的外孙女，她们又遇上了。梅兰想：人生走着走着真的就像画个圆，只要还活着，总会再遇见，只不过自己已经不是主角。

梅兰特别高兴，孩子在燕子班里，心里踏实。吴颖儿学习好，嘴巴甜，燕子很喜欢她。

大概是年纪大了，梅兰变得柔和了，当年那能干劲不见了，没有棱角了，遇事非常通情达理，慈祥极了。

女儿们长大了，梅兰该享福了。生活没有按照常理出牌，有一天，她潸然泪下，与他相处了二十几年的老洪非要跟她分开过。她一直劝着他，都这个年龄了，很丢人的，好好过下去。

这其中的缘由，她向燕子倾诉着，一个钱字，撕得支离破碎。平平能干、乖巧，如今在新加坡，已成婚，虽不能生育，丈夫待她很好。

安安小时候就不省心，让她提心吊胆。安安在上初中时，有一次逃学，几个女生到外地去玩。这件事燕子是知道的，当时不知道如何安慰梅老师。

这一回，一场极大的风波，祸起安安，安安向继父老洪借了一笔款，数额挺大，与人合伙经商，亏了。老洪受不了，闹开了。

梅兰一再劝老洪在一起二十几年了，想开点，日子照旧，女儿也是你的女儿，她也从没有亏待过他的儿子。

老洪哪里听得进半句，整个人不好了，崩溃了，苍老了不少，对她不再信任了。老洪怀疑这笔钱转到梅兰女婿的名下了。

梅兰心碎，心疼老洪，她不是一个转不过弯的死脑筋，可是老洪是个死脑筋，怎么也转不过弯。他们离婚了。

历经磨难，左右都是挚爱，她心碎，但不会自暴自弃，依然自爱，看起来还是蛮健康。

那曾经特别嫉妒她的同事李芳， 没有退休就生乳腺癌去世了。

李芳没有机会看到这心酸的一幕，那个宠她一世的丈夫耐不住寂寞又娶了一个女人。这女人不会撒娇，把丈夫伺候得好好的。他们经常在公园里散步，有时候，还手拉着手。

安安的丈夫跟安安提出离婚，大女儿跟他，小女儿吴佳儿跟妈妈。吴颖儿转学了，到了外国语学校，寄宿，周末回家。

远在国外的大女儿平平心疼自己母亲，接她去国外生活。梅兰离开了自己的家园，擦干眼泪告别过去。安安的小女儿吴佳儿，也随外婆去新加坡，成了平平的女儿。吴佳儿入了新加坡的国籍。

两年后，安安嫁给自己的初中同学。平平一家移民到马来西亚，丈夫非常疼爱吴佳儿，吴佳儿有了新的名字。梅兰跟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梅兰常常听歌，健身……

又是一年春天，桃红柳绿，春风拂面，梅兰坐在公园的长椅子上，“草木会发芽，孩子会长大，岁月的列车不会为谁停下……”歌声婉转，静静聆听。

梅兰想着：现在老洪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