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楼

       周末出去玩了一天，晚上开车回家，刚好经过大学校门口，看到了我曾经住过的老宿舍楼。

       夜晚开车，略感疲惫无聊，我决定在宿舍楼下停车，呆十分钟，抽一支烟。

       香烟的烟雾，伴随着晚风飘散，望着当年住过的宿舍楼，内心思绪万千。

       没有灯光，没有人影，楼顶的校名还是用霓虹灯做成的。可能因为无人维护修缮，已经不亮了，只剩下几个黑乎乎的字，需要用点精力才能望见。窗户有的开着，有的关着，参差不齐，乱七八糟。而屋角的裂纹，讲述着它曾饱经风雨，细数沧桑。

       宿舍楼下的大马路，已经拓宽成了双向八车道的剑南大道。深夜里，这路上没有车，只听见我的车引擎怠速时低沉的鸣叫，周遭一切都分外安静

       一切是如此的安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一切又是如此的陌生。

       11年之前，当我高考失利，放弃复读，来到了这所大学。

       办完报名的手续，辅导员就开始给我们分宿舍，我就被分到了我前文一直称之为“破楼”的宿舍——4号楼，504号寝室。

       要说这破楼，那可真是破的不一般，整个楼宇呈弧形的设计，走进它的楼道，满地破塑料袋和纸屑，楼梯和走廊的栏杆还上了锈，到处是灰尘，墙壁上的龟裂从墙顶延伸到墙角   。来到寝室门口，发现寝室的门是木门，脚一踢就开了，卫生间还是公用的，哗哗的冲水的声音从屋角传来……

       走进寝室，映入眼帘的景象就更让人感觉酸爽了：1、地板是水泥地，并且坑坑洼洼；2、窗户没法关，一扇玻璃还吊在那；3、床是上下铺，也是锈迹斑斑，感觉要塌了一样，什么上床下桌，什么卫生间带淋浴，什么阳台晒台，什么空调，通通做梦吧，那是别人家的大学！

       入住了几天之后，才发现还有几个让人狂汗的问题：1、储物柜很小很矮，而且是用水泥糊出来的，上了一层白涂料，这白涂料把我的箱子全弄脏了；2、用电超过500w就要跳闸；3、蚊子，苍蝇暴多，一见人就俯冲过来，仿佛在和我们打招呼：欢迎新朋友入住，我们又有可以喝的血和吃的东西了！

       和我一起在破楼里蜗居的，还有7个人，都是我们专业的，来自于四川的各个地方。我的床在进门最右里侧的下铺。床头靠窗左侧。

       8个人凑齐了，顿时就热闹了，既然读的是破学校，住的是破楼，那么对于“破”的吐槽就不会少，因此大学第一晚的卧谈会，我们几个就是从自我介绍和吐槽这个学校是如何“破”开始的。当时讨论的一字一句我已不记得，但大家那晚的观点几乎都一致——真后悔来到这个破地方。高谈阔论夹杂着各种对祖宗和老娘的问候，我们是通通都送给了这伟大的母校。

       而对于母校祖宗和老娘的问候，直到毕业前才得以停止。

       半个月军训回来，每天周而复始地两点一线在教室与寝室之间。除了上课、吃饭、散步、参加活动、泡妞儿之外，剩下的时光就都在破楼里度过。懒觉和电脑，成为了生活的主题曲。没课的时候，寝室里不是鼾声，就是游戏的声音。

       前文说到，寝室的储物柜很小，衣柜那更是没有，所以我们的衣服都全部拿铁丝挂在寝室的中间。每次都进来都要在衣服里穿梭。有一次大家出去玩，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发现，衣服已经掉了一地，其中还有那么一件悲催地掉进了地上的垃圾筐里。一种想骂娘的心情涌上了心头。第二天集体洗衣服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难忘了。

       关于用电的方面，大冬天在公共洗漱间洗完头之后，不吹一下那是铁定会感冒的，而当你风风火火冲进寝室想要拿吹风吹个头发时，你吹头的愿望就像是深爱的妹子被别人抢走了一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所以只能一遍一遍地擦。然后在快要干了的时候，就着清晨的微风，任风吹，任它乱，任头发里的水分飘散。看着别的同学发来的寝室里煮火锅的照片，我们只能呵呵。烧水棒？饮水机？空调？我们也想用啊，我们也想冬暖夏凉啊。无奈限电的措施，只好奔走于开水房打开水，晚上趁着晚风吹自然风了。

       至于安全方面，也不用过多的幻想了，幸好这栋楼都是男生。我这么一个大胖子，在喝醉了的情况下能轻轻松松顺着房角水管从一楼翻到二楼过道，足可以见安全措施是有多差，小偷或者半夜才归来的同学可以按照我的这个流程到二楼。如果是想出寝室，那更方便了，直接从二楼的窗子翻到门洞上方然后跳下去，连鬼都不会察觉。寝室的管理员更是个水货，除了坑蒙拐骗，想方设法找我们学生借钱，就只有嗓门大，要论和我们干架，两个他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最后因为他实在不负责，就被学校开掉了，灰溜溜地闪人。

       不过吐槽了这么多，唯一让我觉得稍微有些怀念的，是住在破楼里，远望窗外时看到的夜景。一个人，熄了灯，坐在黑黢黢的寝室，看着窗外远处的楼宇，楼宇里灯火点点，穿越遥远的距离来到了我的眼前。楼宇上，红色的航标灯闪烁着，指引着飞机前进的方向。

       那时，一个人褪去喧闹，安静的坐下来，想过最多的，就是几年之后我会是什么样子，是会像他们所讲毕业了就失业，还是像自己所幻想的一样，能有自己喜欢的工作和事业，能有一份一生一世的爱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希望我什么都能知道。那些房子里闪动着的灯火，每一盏灯火都是一个家，都是一段故事，都是幸福的方向，在黑暗破楼里的我，何尝不想融入到这远方的灯火中，写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

       只是，这后来几年的时光，我得到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从破楼里搬出来后不久，我就开始了实习和工作，在学校里呆着的时间越来越少，然后不知不觉迎来了毕业。我从当年的一无所有，到现在，有了自己的工作、事业、爱情，曾经夜色里无助而又憧憬的期盼，一点点正在实现。

       突然有一种想去破楼里再看看的冲动，想再坐一下当年的那个凳子，想再睡一下那张床……

       我还在无尽的沉思，家里人突然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到家，把还在神游的我惊醒。我知道，是要到离开的时候了。

       有些感觉，注定只能回味，

       有些地方，注定无法回去。我知道如今的我，已经无法再以当年的那种气质回到这里，曾经一起同行的人，也已经天各一方。

       眼前，剑南大道变得更安静了，我的车引擎还在轰隆隆作响。破楼耸立在我的背后，还是那样的黑暗，那样的安静，但是它没有一丝让我觉得恐怖，因为它，保留着我们青春的气息。

       踩下油门，车速越来越快，破楼在我的后视镜里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此时，收音机里传来了一首熟悉的歌，毛宁的《涛声依旧》……

       “许多年以后，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