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法则 法外之人（1）
第一章
世界是公平的。至少沈惊河是这么相信的。
这个世界本来只有一块大陆，四面环海，诸神征战不息，天空是火焰的颜色，大地只有黄沙废土。大概在八千多年前，自然法则悄然发生了变化，也许是天地造化，也许是某位上神的杰作，整个世界为新的法则所覆盖，大陆一分成四，众神随之陨落，万物重新恢复了生机。
沈惊河从历史的演变中醒了过来，他最近的梦总是和法则有关，一切景象都在引导着他去探寻法则的起源。他摇了摇头，起身坐到床边，窗外刚有一点亮光，他的窗户正对着历塔，他看了一眼，今天已经是风季的倒数第四天了。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右手覆到法则书上，左手在空中划着符号，闭上双眼，嘴里发着平常不用的音调，开始了每天早上的誓则。诵完最后一个音，沈惊河睁开眼，桌边的蜡烛燃了起来，一个声音从火光中传出：“仲裁长要见你，他在河边。”
烛光随着声音一同消失，沈惊河翻看了一下桌上的记事本，今天要去港口接个来自克莱雷大陆的代表团，听说是要送个“标准犯人”过来。他问过仲裁长这件事，但是仲裁长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告诉他更多的细节。
沈惊河关上了记事本，脑袋里思索了一下今天穿什么，他的身上出现了虚影，慢慢凝实，最终一件灰色的束袍和黑色的长裤直接穿在了身上。
到河边的路有点崎岖，沈惊河平时习惯了用念意偷懒，可惜，仲裁院的整个领域布满了法则，只能走路过去，有几处湿滑的台阶差点就可以送他一路飞滚了。
“惊河，港口那边有消息了吗？”仲裁长的声音从河里传来。
“昨天传话的说船队大概在正十二时会到。”沈惊河向着河里行了个礼。
河中央出现了个漩涡，然后一个人随着漩涡的缩小从河里升了上来。仲裁长走到河边，右手手手掌朝上伸到沈惊河前，一卷信纸出现在了他手里。沈惊河两手接过，展开一看：
“拉苏诺仲裁长，帝国西部的林墨郡出了点乱子，执政官下令组成调查队前往，详情请派人到帝都汇合了解。您愚昧的弟子，帝都仲裁院法则矫正庭庭长，塞克西。”
“老师，林墨郡是嘉明念术学院在的地方，念意大师云集，还能出什么乱子需要帝都派人过去？”
“塞克西是管法则矫正的，你觉得能出什么乱子？”仲裁长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惊河一眼。
“难道是法则在执行上出了什么问题？”沈惊河有些不确定的回道。
“法则就是这个世界的根本，执行上是不会出问题的，问题出在执行的人身上。昨晚运回来一具尸体，你还不知道是谁吧？”仲裁长身旁的空气中凝结出一根锁链，仲裁长手一拉，整个空间逐渐崩塌，两人转换到了一个地下室之中，干燥幽暗，只有墙壁上的两处火把亮着。沈惊河调整了一下瞬间进入昏暗的不适感，看见前面石台上布盖着一具尸体，应该就是昨晚到的那一具。
两人走到石台边，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草药的味道，沈惊河闻得出来，这是石灵草，防腐蚀的。仲裁长手里放出一个光球，升到了石台的正上方，整个房间立刻亮了起来。
沈惊河掀开了布，看到尸体的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陈雨一等仲裁官？”沈惊河语气中流露着一丝怀疑。
“是他，林墨仲裁院法则矫正庭庭长，你的好朋友。”仲裁长声音中没有任何波动，但却让沈惊河产生了一种不现实的感觉。
“另外，帝国最高仲裁院法则矫正与规避司司长，二级领域仲裁官，西莫，去林墨以后失踪了。”仲裁长右手平伸在陈雨尸体上方，闭上了眼睛。
沈惊河心中跑进了一丝恐惧，仲裁官一死一失踪，这是法则成型几千年以来的第一次，在这个以法则为基础的世界上杀死法则的代言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不可能的事。
七根拇指粗细的金色锁链从陈雨的体内伸到了虚空之中，沈惊河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有些颤抖的说：“老师，第一法链和第四法链没了！”
仲裁长睁开了眼睛，看着七根法链，没有开口。
沈惊河在港口看着远处海面上出现了三艘同旗的帆船，旗上是克莱雷议会的标志：克莱雷白鹿，下面则写着一行克莱雷文“白鹿与真言之国”。
“惊河老弟，好久不见了啊！”沈惊河正要向使团长行礼，突然就被使团中冲出的一个人边笑边抱住了。
“萨里？”沈惊河挣开那双手臂，仔细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蓝眼银发，鼻挺面白，和他差不多身高的人，竟然是小时候在克莱雷大陆的玩伴。
“萨里言判员，现在是叙旧的时候吗？”使团长一脚把萨里踹进了海里，然后看着强忍笑意的沈惊河，说：“沈惊河，带路吧。”
“不好意思，老友见面，失礼了。请跟我来。”沈惊河表情一正，向使团长行了个礼，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听说林墨那边出了点事？”使团长突然开口问道。
“具体情况不清楚，过两天我会代表法则学院去帝都听取报告。”沈惊河已经收起了早上的那种震惊和恐惧，平静的答道。
“能让法则学院动用你的事情，恐怕，仲裁长自己都解决不了了吧。”使团长压低了声音，沈惊河身形一顿，想到使团长的身份，不由得一笑，又调整回了正常的步频。
“卡克莱赫学长，把学院机密带到真言教派那边去不太合适吧。”
“法则就一种，信仰来源的方式不同而已，我在学院签署的保密条款，在哪里都是会生效的嘛。”卡克莱赫看着沈惊河的眼神和仲裁长的一样，有着一种让沈惊河猜不透的含义。
“这次我们带来的‘标准犯人’，是在一座小城发现的，当时他抢劫了一家珠宝店，结果没跑多远就被巡城队抓住了。”
学院的圆形仲裁教室坐满了高等级学生和教师，中间的被告席上是一名面色饥黄，身形佝偻的人，但是看得出整个骨架比较壮实。双手被锁在了扶手上，两脚则被铁扣固定在了地上。
“城市言判员用真言律和联邦刑法对这个人进行了审判，却发现既没有让他说出真相，也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应有的变化。最终，这个案子报到了联邦最高言判院，首席言判官、真言教派参机大主教格尔伯曼二世作出了克莱雷大陆几千年来第一次出现的决定，法则审判。”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四个大陆，自从律法完善以来，已经近三千年没有动用过法则了。动用法则审判的人，这绝对是律法时代的第一个啊。
“审判结果如何？”仲裁长抬起手，示意全场安静。
“今天，我们就是来告诉法则学院的各位，我们几千年来的执法方式，可能需要重新考量了！”萨里面色凝重的环视着四周说。
沈惊河想到了陈雨的死，心跳有点加速，说不定这个犯人身上会有什么线索。只见萨里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羊皮纸，沈惊河一看，是法则的抄印本，是除原本之外法则力量最强的版本。
“被告伊尔萨，抢劫罪名成立，现判决被告执行法则第二条，剥夺其‘获取’的权利，本判决立即生效。”
一种非常细微的金属断裂声在寂静的教室里响起，很小声，但是所有人又都能听见。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金属绷断音，被告胸前浮现出一根金色的锁链，但是锁链已经断成了两截，一截在虚空之中，一截在被告的胸口。呼吸之间，锁链化为了光点，消散开来。
全场都震惊了，一片静默。沈惊河手伸进内衬口袋，拿出了自己的法则抄印本，，疑惑的看着最后一段话：“条款一经生效，法链必将重铸，以正法则之名。”法链这是完全消失了啊。
“大家看到的是真实的，我们来之前已经断掉了他身上的八根法链，这是最后一根，可是，这个人，既没有死，也没有发生其他的变化。现在，他已经完全脱离了法则的掌控。”萨里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现场所有人的心里，这是对法则的否定，也是对整个执法系统的否定。
“联邦议会和真言教派查遍了所有古籍，最终在一个几千年前的小国档案中，找到了一本普通的刑法，参照其中的标准，我们判决了被告三十年监禁。”萨里的话再次让全场哗然，监狱系统关押的都是违法的执法官，现在竟然要把一个普通的犯人送进去了。
沈惊河此时已经陷入了沉思，这么多年的学习，他早已对法则和律法的历史了如指掌，无论是哪一个时期，都只有法链重铸的记录而没有直接断除的说法。被告断了全部九根法链都没死，但是陈雨为什么断了两根就死了呢，一点内外伤都没有。
仲裁长离开了坐席，走到了中央，左手一摊，一本书出现在了手上，他右手覆在被告的头上，嘴里默念着。一道闪电划过晴空，沈惊河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向仲裁长，仲裁长左手的书在快速的翻着页，第二道闪电划过，页面也随之定住。
仲裁长刚把书抬高要看，第三道闪电划过，只一息之间，整本书直接化为了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