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384

腊月底，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漂浮在黑暗里，有种不真实感。起初，风吹得凉飕飕的，走着走着就热乎了。

这是以前她们回娘家的路，好多年没再走过。小山连着小山，中间有一点田野和河流，人家稀少但是房屋比以前气派，路也拓宽了，逢水的地方都有了桥。偶尔经过一段村间宽路她们还会遇见摩托或轿车，她们站在路边，看车灯劈开了黑夜，嚓嚓地过去。

以前走在这路上都不敢想的事情，桂兰说，那时候大马路上也没几辆车。

大沙河上也架了大桥，高高的宽宽的，过去就是古镇。古镇的街道灯光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发着幽幽的昏黄的光，照在从前的石板路上，少数老店还是以前的板门，她们辨认着以前的烧饼店鞋店裁缝店，从前赤脚哒哒的时光。

然后就是她们的老家，已经是旷野的地方。灰色的底子里可以看见一重重的黑树影，从前，她们家的茅屋，还有小水沟。

三十年了。

家不在了，娘也不在了。

两个人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回忆了一下过去，老了，三十年的光阴过滤掉了过去的苦难和泪水，她们记得的是以前亲密的时光，那时候水是清的甜的，野菜也是嫩的绿的。跟现在不能比了。

岁月留给她们的是几个孩子，似乎是唯一的欣慰，也是众多的焦虑。

外人看着都说挺好的。

二姨说是的，二姨夫也是这样说挺好的。她马上要去城里帮儿子带孙女了。儿子在县里买了房子，自己在外打工，媳妇在县城上班，她去带孙女。

桂兰说，是挺好的。

二姨说，看着样样好，我去带孩子，媳妇就不大归家，她喜欢打牌。自己是不能多说话的，叫去带孩子就带孩子。儿子叮嘱又叮嘱。

女儿倒生了儿子，可是，亲家她看不上，女婿家里也一般，一家人买那么个小房子，还欠着不少钱，虽然也在县城，她难得去。

二姨年年都要问问大神的，她比较注意什么事情不宜，尽量避免，比如什么日子哪方不利，哪一天避避某路大神。桂兰说，家里向东不大信这个，算命啊问神啊，说没用，就是准了又怎么办，还不如不知道。况且怎么可能知道，今天来他没说话。大概是看见自己焦心。

二姨说，都大了，就是小四都上班了，还焦心什么。红兵，那是意外，就是算到了，大概也躲不了，该有那么个灾星。过来了就好了。倒是做屋子的事情是要问问，各人的属相、门向，不能马虎。

桂兰说，也是为着这事。

过了老家，还往南走了不少路才到了朝阳。这地方，小时候挖野菜来过，那时候为着一张嘴，恨不得能到的地方都去找找。

四周都是黑的，只有路有着隐隐的光，冬天的沙路，走起来格外响亮，小时候老家一样。

二姨很熟悉这个地方，带着桂兰找到了，三层的房子，还有窗户有着光，走到门前，门廊里有着小灯，有人坐在那里排着队，都默默埋着头打瞌睡。

二姨拉着桂兰也挨着人家就在人家预留的长木凳上坐下了，把衣服裹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