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读研的时候，我和对门的燕子常常就一些文学话题辩论，大多时候都是不了了之、不慌而散。燕子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极端个人主义者。她自信到了自负的程度，个性上崇尚电视剧《倚天屠龙记》中的赵敏，她觉得自己就是个郡主。但是我常常看到她自负背后的自卑，洒脱背后的自以为是，真性情背后的虚假。

我特别喜欢《红楼梦》这本书，她看到我重读《红楼梦》，是肯定要和我讨论的。她不喜欢林黛玉，因为她认为林黛玉矫情、爱使小性子。小说中确是写了不少林黛玉矫情的情节。我不否认，但是我仍然很喜欢林黛玉，而且很心疼她。我认为，林黛玉是一个真性情、真实的人。她对贾宝玉的矫情是因为她纯粹、强烈和患得患失的爱情还有她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身世。燕子是个标榜理性的人。她总爱说这句话，“要是我，……”。但是我却觉得她并没有多少现实的体验，比如，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她总是在标榜理性，反而缺乏对小说人物的同情和理解。绝对的理性会走向反面，成了理想主义。

燕子算是个表里如一的人。而我性格上是个矛盾体，我内心总是在试图理解他人，感情上也较复杂，但行事上却常常很果断，因为我是个急性子。这种性格注定了我的痛苦。

我一直处在恋爱的状态中，我不确定我的智商是不是负数，但我肯定自己是矫情的。如果我给他发了短信、打了电话，他一天都不回，我就会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会就这个问题刨根问底直到有个答案为止。

通常我都不喜欢他送给我的礼物。因为我们的审美观不同，并不能说，谁的审美观好，只是各有各的考虑。他总想给我个惊喜，但他买来的东西，都不是我想要的。它们往往还很贵，扔不得还带不出去，只能储藏。燕子看到这种情况，就会鄙视我矫情。

有一次，他想送我一件羽绒服，他考虑得很周到，让他的师姐帮忙参谋，但是他师姐并没有见过我。师姐挑了一件黑色长款和一件黑色短款。他又拿过来图片，对我说，师姐要买衣服，我觉得哪件好？恰好，我到他学校那天，看到了他的师姐，我说长款。他又派了小乔，假装找我聊天，趁机打听我穿多大码的衣服。等到这件衣服送给我时候，衣服本身没有问题，但真的不适合我。这件长款羽绒服是欧美款，衣服码本身就比亚洲的码大半号，大小并不合适。衣服的材质一遇冷就变得硬邦邦，还很厚，显得臃肿。当时我也没有在意，衣服是什么品牌，模特是个外国人之类的。女人的衣服款式太多了，给别人意见，我实在没办法按自己的身材去衡量，按自己的喜好去定夺。看见这件衣服，我很厌弃，但太贵，也不舍得扔，就只能放在柜子里。

还有一次，他花了一千多块买了一块银叶子，既不是手链也不是脖链，我从来没有带过，也不知道怎么带。看着我男友，我真的没办法高兴得起来，我认为他做事情总是过于繁琐，多出很多环节，生出很多麻烦，而且不切实际，从买礼物就看得出来，其他事情的处理也是如此。这些事情让我很烦恼，我没办法不去在意，自然没好气对他。我常常用矫情的方式发泄。我讨厌他花钱大手大脚、做事情繁琐、脾气差。但是因为爱，这一切我都可以容忍，并且心甘情愿。

2012年3月26日

师姐的宿舍，就我一个人住。我顶替的是师姐的住宿名额。今天，接到通知，后天要有两个同学搬进来。这样也好，我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我提前把宿舍收拾得很干净，等待新室友们的到来。

2012年4月13日

最近，高职学校的一个男同学很奇怪，他总是事事和我对着干。经过一个学期，我和同学们的感情有了一定基础。这个学生的反应很反常。

今天，我竟然被他气哭了。我和同学们谈过心，我对他们提出的要求是上课要保持肃静。当然，我也向他们做出了一些妥协和课堂调整。这是我面对高职语文课堂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做出的应对措施。我必须和他们像朋友一样多谈心，多从他们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同时也改变了以前死板的教学方式。我随时听取他们提出的课堂讲授意见并进行及时地调整。如果我尽量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还不认真听课，那他们平时的成绩也就没有了。这学期，我经常在课堂上留出最后的几分钟和他们谈心。我觉得我的课堂讲授效果越来越好。同学们也越来越喜欢我。但是这个男同学却一反常态，最近他经常故意扰乱课堂秩序，我正着说，他就反着说。我说教了他几次，都没有效果。上午，我讲课的时候，他们班以前的语文老师正好从窗前经过，他大声地说了一句，“还是我们以前的语文老师好！”我当时的心情很失落。这节课结束后，我竟然委屈地落泪了。

2012年4月15日

那天，我在办公室偷偷落泪的时候，正好被班级里的英语课代表撞见了。这件事，估计同学们都知道了。因为，我发现，今天的课堂纪律好得超乎了我的想像，玩手机的不玩了，睡觉的不睡了，聊天的不聊了；没有吃零食的了，没有谈恋爱的了，没有摆弄小玩意的了。就像电视里面演的七、八十年代的课堂，各个都把手放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听我讲课。我反而变得不习惯了，有些紧张。

那个气哭我的男同学在看着我笑。

难道，我哭一次的效果这么明显吗？

2012年4月20日

梳清说，五一假期，他的弟弟和表弟要来玩。

两个孩子，都没有来过江南。高中毕业之前，学习压力都是非常大的。山东是非常重视教育的省份。山东的孩子们非常刻苦，网络上封他们为“考试机器”，可能他们的观念里学习是唯一一条出路吧。现在，两个孩子都读大一了。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神经了。正好，梳清的室友放假回家。他们宿舍有空床位。

我自己也有个弟弟，一说到弟弟，我就母性大发，觉得一定要疼他们。

2012年4月30日

今天，下班见到了他的两个弟弟。他亲弟弟的身高比他还高，接近190cm了。他弟弟说，家里人都很高。表弟是正常身高，接近175cm。

我们很快就熟络了。为了避免代沟，我和他们在一起时候也尽量活泼些。

2012年5月2日

梳清，五一假期也要加三天班。这几天，我负责陪着两个弟弟。我们仨相处得很好。他们俩叫我“嫂子”。

今天，我打算领他们俩个去我的学校参观参观。我们仨坐公交去的。没想到，弟弟晕车，半路我们下来走了一段。我和梳清的学校离得很远，车程需要两个小时到两个半小时。所以，他经常会选择打车来看我。我认为打车太贵了，我还是选择坐公交去看他。到了我们学校，这俩孩子就已经很累了。我们学校面积很大，我们仨逛完校园、吃饭，返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弟弟和表弟都很感慨，弟弟对梳清说，“嫂子，来回看你，真的是太辛苦了。要是我，我肯定不愿意来回这么折腾。我也折腾不起。”

听到这话，我自己也很惊讶。是啊，长期以来，这么辛苦，我是怎样无怨无悔地做到的呢？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2012年5月5日

梳清和弟弟们教会了我一种山东的扑克玩法，挺有趣的。没事的时候，我们四个人就玩几把。

上午，梳清说煮点粥。我一边煮着粥一边和他们玩扑克。我和表弟一伙，梳清和弟弟一伙。我和表弟的手气不错，赢了好几把。赢了，我就和表弟拍下手庆祝一下。

梳清在洗牌的间隙，忽然站了起来，走过去把锅盖打开了。

我们继续玩，我一边玩，时不时地去看一下粥煮得怎么样了。我看见锅盖被打开了，就把锅盖盖上了。

又是洗牌的间隙，梳清走过去再次把锅盖打开了。

等我再去看粥煮得怎么样的时候，也没多想，又把锅盖盖上了。

第三次，梳清走过去看见锅盖又被打开，忽然冲我大喊，“为什么总盖锅盖？”

我说，“不盖锅盖怎么能熟呢，得啥时候啊？”

“一会就煮沸了，不打开盖会冒出来。我打开，你盖上；我打开，你盖上；你要干啥？”他越说声音越大，然后随手就把锅摔到了地上。我们三个人都惊呆了，咣当一声，一锅的粥全撒在地上。

弟弟拿起来椅子也摔在了地上，问他“你要干啥？”

表弟过去拉着梳清。梳清又摔了自己的眼镜。

我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床边。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接着，我就看见弟弟从橱柜里拿出了刀子，他反问梳清，“就你有脾气，是吗？就你脾气大，是吗？”

表弟赶紧走过来夺下了弟弟手中的刀子。

梳清站在门口，一副非常伤心的样子。弟弟气呼呼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我依然站着。表弟开始收拾残局。他把地面扫完了又拖，锅的外壳、内囊都摔出了坑已经不能用了，椅子也散架了。

梳清哭了，他冲着我说，“都怪你，我弟弟从来没对我这样过，他竟然对我动刀子。”

表弟小声说了一句，“现在需要安慰的应该是我嫂子吧。”

梳清转身就离开了宿舍。

表弟继续拖地，我听见了梳清进电梯的声音。我说，“快去，跟着你表哥。”表弟放下拖把，追上去喊“哥，你去哪？”

弟弟还是坐着，显然他还没有消气。我对他说，“小弟，你就在屋里坐着，你哥情绪不稳定，我也出去找找他。你别乱走，等着我们回来。”

我找了很多地方，假期的校园空荡荡的，我眼前连人影都捕捉不到，我很担心。走过了小操场，再往前走是一条偏僻的小径。我边走边看边喊着梳清的名字。猛然间，我抬头看见梳清和表弟坐在孵化器那幢楼门口的台阶上。他们也看见了我。我看着他没事，就放心了。我没打算去安慰他什么，因为受伤的是我。

我接着往前走，绕到了孵化器楼的正面。这幢楼很高，前面有一个喷泉水池，水很浅也很清。太阳很暖和，我把鞋脱掉，把脚伸进了水里，热乎乎的。我闭上眼睛，心里好像得到了一丝安慰。忽然间，我感到很困倦，便起身回了宿舍，到了宿舍却发现月经来了。还没有到月经该来的日子，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巧合，我是被吓得。

我决定不再忍受他的臭脾气。我把手机关机了。

恰巧，新搬来的室友们都在宿舍，我嘱咐她们，“如果有人敲门找我，就说我不在。”

她们都问我，“怎么了？”

“我男朋友脾气太不好了，这回必须和他分手。”室友们开始轮番地劝我。她们这么热心，真让我意外。

过了一个小时，果真梳清开始敲我的门。室友们看着我笑，问我到底开不开门。我说，“不开，说我不在。”梳清继续不停地敲门，一边敲门一边道歉，“我错了！”室友们又开始劝我。过了一会，梳清还在敲。我想还是出去说个明白。

我们俩走到了楼梯口，弟弟和表弟都在。梳清开始埋怨弟弟，“都是你的错，你嫂子都生气了。”接下来，他们三个像演戏一样，你一句他一句地开始哄我。我一句话也没有。唱完这出戏，弟弟和表弟就撤了。我说，“分手吧。”梳清开始抱着我不松开。我们就这么耗着。我感到很疲倦，我实在太累，要回去睡觉，就各回各的宿舍了。

2012年5月6日

两个弟弟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我还觉得挺亲近的。我挺喜欢他俩的。下午，我和梳清把他俩送上了火车。

我不想理我男朋友，先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吧。

2012年6月21日

这学期，代完课就不代了。下学期，我要集中精力做论文，没时间出去代课了。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最近很忙。

2012年6月28日

我还是原谅了梳清。暑期了，梳清给我买了后天回家的卧铺票。

那个气哭我的男生，送给我一件礼物，一个女性半裸的唯美雕像，对我的态度是越来越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