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普陀｜老钱的盘算（下）
4 . 第一本样书出来时已是夏末初秋，小普问老钱要钱，老钱说好好好，但石沉大海。有天小普正在花言巧语安抚领导，老钱电话来了，只说：“吃个饭，带着书。”小普扔下领导飞也似地搂着砖头书跑了。
吃饭是在一个相当有品的小包间，本色木桌木椅和一小盆兰花，无他，清雅不俗，更奇怪的是老钱，换了衣服洗了头发，和那个一辈子只一条裤子的老钱完全判若两人，小普用半年的积累说了句：“一表人才！”不久门口有响动，老钱立刻推门出去，请进来一个中年人，老钱招呼小普：“小普，这是行长，难得请到行长大人。”小普慌忙站起来问好，心说：“也不通知一下，我也想演个人才呢。”
行长坐在小普对面，也不动筷子，老钱介绍了书的进展，赞颂行长的治行有方，又让小普把书拿给行长看，小普慌忙搬砖放行长面前，行长不看也不碰，却问了小普一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姓普，嗯，你属什么？”小普和老钱都有点蒙时，行长加了一句：“属猪吗？”
小普感觉老钱踢了她一脚，忙说：“是啊，一直属猪，您怎么知道的？”行长突然笑了，说：“哈哈，有人给我算过，我就和属猪的人有缘，属猪的能给人好运气。”老钱哈哈笑了：“有缘有缘，行长走哪都能结缘，也真是奇了！您看，这书啊，我跟小普可没少花心思。”他翻开一页，说：“您看是不是过过目，签个字，人家小姑娘就能够着手下一步了。”
行长不搭理他，还是问小普：“看你不像北方人，南方哪里？”老钱收回手开始转悠眼珠，小普更不灵，完全不敢接话，老钱琢磨着说：“不太南，算中间吧，是吧小普我记得你说是苏...州？还是什么州来着？”小普看了下行长说：“不太南，杭...州...”行长笑得更开心了，“杭州呀！浙江人？我也是呀，小普不错。”小普怕露馅，补了一句“祖上祖上。”
行长根本听不到了，对着老钱说：“小普不错，对人家好一点，不要摆架子，要树立好我行的形象。”又翻书看看，说：“这个字你签就行了，你有这个权利，不用找我来的。”老钱先说：“是是是”，然后又说：“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哪就有这个权利了，还是得行长亲自审批才是。也让行长看看我们的辛苦啊，哈哈。”
行长合上书，在封面上签了大名，说：“你们吃，我还有事，以后老钱你要是忙，小普可以直接找我，这点小事，看你搞的！”送行长出门，老钱回身坐下，指挥小普吃这个吃那个，嘴里边嚼边说：“今天点的都是好的，多吃。”
5.
继续修改、校样，时间匆匆，已经进入深秋季节。
一个周末，老钱早早打电话来让小普过去一趟，小普懒懒地说：“周末嘢，老叔，今天我不加班。”老钱说：“小奶奶你得快点来一趟，没商量。”小普不知什么事，老钱周末一般不打扰她，他觉得老钱也是个很重视周末的人。无奈，只好去哄正在生气的男友，说：“挣钱，挣够了钱，我包养你好不好?”男友气愤地说：“那是谁？加什么班，不去！”小普也不高兴了，气呼呼地去找钱老头。
刚进会议室，小普就被满眼的纸条唬住了，屋里墙上、门上、窗上和桌沿上都垂着毛笔写的书法。老钱正埋头奋笔，旁边还有一摞宣纸，他递过一张刚写好的，说：“沾点水，贴上。”小普拎着墨迹未干的纸问：“贴哪？”老钱头也不抬头，说：“玻璃玻璃玻璃。”
小普看着满屋上上下下垂挂的纸，由衷的感叹：“你写的啊!都是诗啊！肚里这么多货！”字很大很流畅，墨色饱满，挥洒自如，一看就是非几十年不成。
老钱说行长一会到，说着，行长就进来了，这些装饰也震了行长一下子，老钱让行长挑挑看，喜欢哪一幅，又自己推荐解说，行长先说：“小普也在。”老钱说：“你周末都加班，我们也不能闲着。”行长略略看看，说：“写这些诗干嘛，你就写个贺词好了。”老钱忙提笔说：“好好，祝贺我行成立XX周年！”行长首肯，老钱说：“那我就练练这个。”行长刚要走，老钱又说：“还缺一方印，这地方盖方您的印就完美了。”行长点头走了。
老钱刷刷刷扯下那些字，捋好放着看了一会，又一把扔进垃圾桶。然后让我跟他走，我依然生老钱的气，但被看新鲜的心情逐渐占领。
到他办公室那层，他往反方向走，来到尽头一个门前掏钥匙，先打开铁栅栏，再打开金属防盗门，进去一看，里面不大，只有靠墙放置着两个顶天立地的铁柜子，很老式，上面有手拨的密码锁。老钱又对了密码打开门，一霎那，里面的景象就晃了小普的眼，满满的都是古董。小普虽然不识实物，但古董的气息还是闻得明白。
柜子里不是青花瓷那种好看耀眼得，都是青铜件和铜器，有个三十公分大小的小普认识，叫鼎，其他的罐啊碗啊就叫不上了，还有平躺着的一些古钱币，不大点的小鸟、小盒子，都整整齐齐摆得象博物馆里的样子。
小普不敢说话，看他拿了几样东西，跟着他又原路锁好退出，他说：“下面一层还有个这样的屋子。”小普这才敢问：“都是你的？”他说对。小普怕吓着什么似的轻叹一声问：“你的为什么放单位？”老钱奇怪地看着普怪物，说：“你傻呀，这里有一级保险一级防范，保安报警器都有，温度湿度也恒定，最安全合算，这些东西放家里，你睡得着？”小普又问：“你从海南运来的？”他“哼哼”两声不再言语，截住了话题。
小普知道老钱兜里有一片古代龙纹图案的东西，大概就属于这里，老钱曾举着给她看，说：“这个被我包浆，就不值钱了。”
老钱拿一个小盒给小普，说：“奖励你的。”小普打开看，有个粗粗的玉镯，忙说：“不要不要。您留着自己玩吧。”老钱塞给小普：“收好，镯子不是戴的，你戴不了，玉是好的。盒比玉还好，回家你自己好好看看。”老钱又说：“再跟我去个地方，就放了你。”
他们来到荣宝斋，走进一个很大的老店，古色古香的，小普平时也喜欢来转转。老钱径直往里走，进到一间不对外的小房间，有个老人正坐着喝茶，老钱递过去两块石头，一方一圆，和一个字条，说：“师傅，不急，有的是时候，您抽空给刻了就行。”
6.
再见小普时，老钱把圆印给小普说：“给你刻的，一般，意思一下，小姑娘，搞个漂亮的小袋挂腰里，有好运气。”小普平生第一次有了刻章，想都不敢想，小心地收在手包里，从不离身，腰里挂个袋子嘛，算了，好好干活，给老钱这个马屁精一个交代。那本又厚又大的书越来越有模样，期间有次大的改动，小普差点跟老钱翻脸，但还是忍了。
后来小普建议老钱用时下流行的纸印刷，轻、薄、偏黄色，有古旧感，老钱也给否了，他要求厚、重、白亮白亮。小普气馁地说：“那要砸了脚面得瘸好几天，说不定砸碎了骨头！”老钱说：“最好那样，最对胃口。”
一月又一月，时光飞逝，最后的书样已经出炉，我们已经来到冬天了，但还不太冷，天上开始飞舞雪花的日子不多，所以小普记得，那天看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心里悠然感动起来，四季各有她诱人的时刻，轻轻拨动你的心弦，就让你感激不已。正在出神，老钱来电，高调地说：“小普。抱着咱的书来吧。”小普依依不舍，收回心思，拖着能砸死人的凶器去了。
老钱在办公室等着，见到小普就说：“小普，你也别坐了，行长在顶楼，你自己去吧，他签了字，财务立刻放款。”以前听老钱说过，行长在顶层有个休息室，平时在那睡午觉。小普抱着书坐电梯到二十五层，看着电梯门一个开合，又下来了，老钱的一口茶还没咽下，见了小普呛得够呛，小普说：“钱总，今天天儿好，行长睡午觉我就不打扰了，书留你这，你有空请他签了，我等您的消息。”
小普等到开春，用领导奖励的假期出去旅行，途中接了老钱的电话，老钱问小普在干什么，很久联系不上，小普说有事手机停机了一段时间，现在正在旅行，并问老钱什么事。老钱说：“小普，我选上工会主席了，谢谢你的配合。这样再混四五年我就可以退休在这里了。”
小普说了祝贺，然后问：“老钱，你才五十多岁吗？”老钱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
小普知道老钱在海南曾经不是一般的不可一世过，也知道他是被双（*）了才回到原籍，至于他怎么有资格当上工会主席，小普真是开眼了。
注：＊加个“开”字就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