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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半仙

2021-04-11  本文已影响0人  枭鸣
(一)

“黄半仙”弄的这营生,一般人弄不了:查日子、看风水、算命打卦、做道场、祛邪驱鬼……冷热营生,却整日里忙活。

这不,从羊头岭才把个死人弄上坡,回到家,家里有人正等着赶下一场呢。

“黄道士,俺是野鸡洼的,俺们三大爷派俺来请您……请您去一趟……”坐在家里等他的人直截了当。

“野鸡洼?”黄半仙知道,二十来里地呢,野鸡洼的三大爷,黄半仙熟。“啥子情况啊?”

“是这样……想请您去做回大的。”来人答的神神秘秘。

“大的?啥子大的?”黄半仙却并没有来了大买卖的喜悦,“你要告诉我做啥,我好准备法器。”

“想请你去……祛晦气。”来人压低声音说,“有那怪东西。”

说的不明白,听的明白了。

不就是驱鬼吗!

“哦!三大爷家?”黄半仙问。

“不是……是五大爷家。”

五大爷黄半仙也熟——三大爷他弟嘛。

“三大爷交待啦,这回——下重手,使狠招。”来人又说的神神叨叨的,“怕是招了狠的,闹腾的凶哩。”

“嗯。不怕那货闹腾……咱是干嘛的。”黄半仙半眯着眼,“三大爷没说辛苦费的事?”

黄半仙关心的还是那点银子钱。

来人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比划了个姿势:“这个数?咋样啊?”

黄半仙瞄了一眼:500。

故作高深地沉思了一会儿:“不行啊——那可是个出力气的活,少说也得这个数。”伸出手比划了个“八”的形状。同时说道:“不是看在三大爷老熟人的面上,要一千哩。”

来人稍做停顿,接了话茬:“八百就八百,您看……是不是收拾东西就走?”

“我准备一下。”黄半仙边说边从香火桌上取下个包袱,翻找出铜铃、木剑……还特意把他爷爷传给父亲、父亲又传给他的灰色道袍一并塞进了挎包。当然,从羊头岭回来还没归拢的罗盘是必须要带的,那是他弄这营生的主要物件。

朝里屋喊:“俺去野鸡洼啦,两三天回。”

不待里屋回应,俩人就出了门。

(二)

天擦麻黑,俩人到了野鸡洼。

直接把人领到了三大爷家。

三大爷却已经在门前院坝等着呢:“来啦。”算是打招呼。

“嗯,就没敢耽搁,紧赶慢赶。”黄半仙用衣袖擦一把额头的汗珠。

“黑娃都告诉你了吧?”三大爷问。

黄半仙这才知道引领他的人叫“黑娃”:“说了,没说详细。”

没说详细不大紧,咱详细说。

三大爷一奶同胞的五弟——黑娃管他叫五大爷,中了邪了:前天晚上在村西头旺财家喝他孙子满月酒,喝迷糊了,没回家,竟摸到南山岗坟堆里去了。整整一宿,村庄子里找遍寻不见人。一直到昨天半上午,才被大伙在南山岗上找到——趴在坟头,衣衫褴褛,目光呆滞。满嘴鬼呀神呀的胡话连篇。卫生院的大夫也请来诊了,没招。羊头岭的老中医也请了来了,还在摆弄呢,人却不见好。这不,实在没法子了,把黄半仙请了来。

“在南山哪个坟头?”黄半仙开腔了。

“大柱……”三大爷答。

黄半仙吃了一惊:老对头啊!

黄半仙不止一次地和“大柱”较量过。大柱是前年凶死在野外的。那货死的不明不白,死后就没消停过。还是黄半仙用了桃木桩楔进坟头才镇住的呢。

又在作怪了?

黄半仙在三大爷和黑娃的带领下,来到五大爷家。

正在摆弄的老中医知趣地退到墙角。

黄半仙望了望斜躺在床上、口眼歪斜、满嘴胡话的五大爷,作模作样地屋里屋外溜达一圈,喃喃自语道:“是有邪气啊!”

听得三大爷胆颤心惊。

弄呗。

帮忙的人手多,就是快,不一会儿,院子里香案摆上了。黄半仙从挎包里一一掏出带来的宝贝,依次摆到案上。

三大爷也不含糊,照着黄半仙开列的清单,宰了只老公鸡,接了半碗鸡血;把大黑狗按在院坝,活生生薅了一大把毛……

用鸡血画在黄表纸上的符文,贴的满屋满院都是。

黄半仙穿好道袍、戴好道帽。黑狗毛烧成灰撒在门槛上,鸡血兑酒淋在那把木剑上,开始左摇右摆、上窜下跳了起来,嘴里叽叽咕咕地念念有词……

摆弄一阵,停歇下来。夜宵伺候。

再过一个时辰,再如是一番。

一直折腾到鸡叫……

天亮了。一众人来到五大爷床前。真神了,五大爷竟然清醒了。清醒如大前天。众人大喜。

清醒了的五大爷瞅着黄半仙:“我还没死,你咋来啦?”

逗的众人大笑。

接过三大爷递过来的“辛苦费”,黄半仙心里也犯嘀咕:这咋就好了呢?

一众人都没留意:都在忙活着帮黄半仙驱邪时,老中医却一直在用银针扎五大爷穴位,也是整整忙活了一夜。

众人围拢黄半仙恭维时,老中医在墙角斜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三)

黄半仙有名:黄大发——爷爷、父亲大概希望他接过衣钵发大财吧。

黄半仙这手艺,祖传的呢。打他记事,就跟着爷爷方圆几十里地跑。爷爷那时出门弄这活,总是穿戴整齐:道袍、道帽一样不少。爷爷还带着父亲。

爷爷死了,父亲带着他。

父亲前些年也没了。他便没人带了也没带人了,独自弄起了这买卖。

黄大发有俩儿子。大儿子考上大学,毕业了在县城里工作,端着公家饭碗呢。小儿子上学不成器,初中没念完就出门打工了——死活不接老子的茬。

看样子,黄家这传了几代人的手艺在黄大发手里要断了。

每每想到这里,不免心生悲哀。恨铁不成钢呀——这独门独派的手艺,咋硬是入不了儿子的眼。

“净是糊弄人的鬼把戏。”儿子不接班不说,还把老子挣钱养家的卖买说的一文不值、一无是处。

说实话,黄大发——黄半仙本人也纳闷:这世上有鬼神吗?

不信则无。信则有,信则灵。

反正在咱这方圆几十里山村里,庄户百姓不光是信,简直就是敬重——爷爷在世时,不光动土建房、老人下葬要架罗盘定准星,甚至出个远门、抓个狗崽都来请个日子。生意红火着呢。

现如今,营生虽说没了那时光艳,可也依旧红火。

黄半仙实在想不明白:这讨好不出力的买卖,不幸苦地挣着“辛苦费”,咋就抵不住小子南下打工的诱惑呢。

(四)

天空碧蓝,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太阳懒散均匀地洒在地上。没风。

难得的好天气。

难得的清闲。

黄半仙掏腾出紫砂壶,泡壶茶,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日子,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嘛。

一壶茶没滋溜完,便有汉子闯进了院子。

“黄道师……请您……去一趟李家村……”来人急匆匆地叫嚷,却也恭恭敬敬。

黄半仙睁开半眯着的三角眼,正打量来人,院门口又闯进个人,瞅见黄半仙就喊叫:“黄道师,可算找到您了……请您去一趟田家湾……”

黄半仙还没开口,先到的汉子说话了:“咱先到,咱先约,去咱李家村。”

“俺田家湾的事儿大……去俺田家湾……黄师,俺给您加钱。”后来的毫不示弱。

“加钱?黄师,咱也加钱……咱可是先约的哟……”

“俺出300。”

“咱出400。”

……

黄半仙一句腔没吭,俩来人杠上了。

杠到后来,俩人竟眼巴巴地瞅着黄半仙。等他定夺呢。

其实俩人抬杠时,黄半仙就没闲着:他竖着耳朵听俩人抬价呢。

有奶便是娘。“你确定出500?”黄半仙问后进门的田家湾来人。

“确定。”田家湾赶过来的后生答应了,“您要不放心,俺现在就把辛苦费给您。”

说着话后生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沓钞票,点了5张递了过来。

“哦哦……其实也不用……活干完给也一样……”嘴上这样说,却接过了钞票,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人穷志短”这会儿演绎的淋漓尽致。先赶到的李家村汉子眼睁睁地看着被截了胡。

出了门,黄半仙心里暗骂。骂儿子:驴日的就是不听老子话,要是跟了老子学弄这个,今儿个不就两全其美嘛。

(五)

出事了。

黄半仙死了。

黄半仙是摔死的。

被人发现时,双目圆瞪、面目狰狞——死不瞑目呀。

黄半仙死的蹊跷:头天晚上在田家湾折腾完,吃酒席,一高兴多喝了几杯,东家好意留住一宿,可咋也留不住,非要往家里回。没走出五里地,滚坡了。

关键滚的不是地——死在了坟堆旁。

一下子炸了锅:黄半仙终究是法力不济,没能斗过那东西。

俩儿子都赶了回来,看看他爹滚坡的地儿——不就是从坎上失足摔到坎下这么简单嘛,没那么邪乎。

黄半仙的丧事办的异常简单,甚至连埋葬地点都是俩儿子看选的,不光没请人选日子看时辰,连做道场都免了——可怜黄半仙一辈子东西南北地帮人张落,临了到自己却冷冷清清。

当然,帐、幡、花圈、牌匾……该有的也一样不少。

陪葬品也特别:爷爷辈传下来的罗盘、铜铃、道袍……一古脑儿塞进了棺材,一并抬到山上随黄半仙埋了。

从此,没了半仙的日子,倒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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