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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口

2023-06-04  本文已影响0人  南缪家的姜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风语阁主题作业:路过


当我第三次路过紫薇路一处巷口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半蹲着、抽着烟的那个女孩,或者是女人,我不确定是哪一种,因为夜已经很深了,紫薇路又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依稀的光影之下,我不能看得很清楚。

但是她每次都在抽烟,那一明一灭的星火以及飘来的烟味,让我印象深刻。

这是我半夜下班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三天了,这个点,她总是抽着烟准时出现。

我在一年前流浪到了龙番市,辗转了几个月,终于留在了这条紫薇路上的一个酒吧里做酒保。我从来都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有安稳地过着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的普通生活,只是我在我的家乡受了伤,我觉得我要用出走的方式来疗伤,于是,我便流浪到了这里。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只是眼前这个模糊的抽着烟的女子引起了我的注意,连续三天出现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她应该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吧,最起码我是这么想的。

我在小巷口站定后犹豫了许久,到底是走还是留,好奇心在我心底作祟。

“嘿,过来抽一根?”小巷口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哦,原来是个年轻女孩,那故事应该会蛮精彩的。

我没有回话,朝着巷口走了过去,和她一样蹲了下来,只是我不抽烟,摇摇手拒绝了她递过来的烟,她没有收回,又续上了。

“你是路口那家酒吧的酒保吧!年前刚来。”女孩吐了口烟,像是在拉家常。

我很惊讶地转头看向她,张嘴想要问话的时候,她又开口了:“我就在这家烧烤店打工,这条路上的大半部分的人我都见过。你就住在这家酒吧的宿舍里,每天两点一线,作息规律。你去宿舍的路上都会路过这个巷口,而我最近每天都会在这里坐一会,所以你就看到了我。”

“你观察得真仔细。”我只能这么说了。

“还有,”我突然记起来了,“这家烧烤店也有宿舍的,离我不远,怎么没见过你?”

“我不住这里,我住在医院里。”

医院?医生?护士?这么好的职业还出来兼职?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继续说道:“我白天在医院做清洁工,晚上来烧烤店兼职。”

“这么拼命?”

“赚钱!”

“买房?结婚?”

“还债。”

“欠了很多吗?”

“一条命!”

“什么?”我差点一屁股坐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我知道我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准时随时拔腿就跑。

“别怕,我没有杀人,只是她为我而死,我……”

哦,原来是这样,我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什么?”我问得小心翼翼。

“你明天休息吧。”

“这你都知道?”她可真擅长观察。

“亏吃得太多,只能逼自己多长心眼了。既然休息,那就陪我聊聊吧!喝酒吗?”她又递过来一瓶啤酒。

“行!”身为酒保,怎么能拒绝酒呢!我们碰了下杯,各自喝了一大口,清爽直达心底。

她手里的酒瓶已经见底,看得出来她经常喝酒,而且喝得很多,许是心中藏了很多事吧。放下酒瓶,她又猛吸了一口烟,白色烟雾在她口中、鼻中缓缓溜出来。

我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故事徐徐展开。

“时间过得真快,粗算起来,我来龙番都快四年了,只是四年,依然不够忘记一个人。”


我叫莫迪,今年25岁,出生于龙番市一处偏远的乡下,家中排行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我的父母是典型的偏远地区的本分农村人,一辈子没有出过镇子。他们没有文化,靠着一双手把我们拉扯大,因为我是姐姐,常常被父母灌输要照顾两个弟弟的思想,因此,当我初中毕业,父母觉得对于一个女娃来说这点文化程度够了,再念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在我16岁的时候我便干活养家了。

一开始因为年纪小,我没有出远门打工,而是跟着父母在田间劳作,用农作物换取微薄的钱财供两个弟弟读书。爸妈说弟弟是家里的烟火,要靠着他们传宗接代,光宗耀祖。我那时只是觉得这样太不公平,却又无可奈何。正如母亲所说,我最好的归宿就是成年了找个好人家嫁了,拿到的聘礼还能拿出一部分来帮衬两个弟弟。

我似乎明白,这就是我的命,我那悲惨的命。

又过了几年,我实在忍受不了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令人窒息的生活,况且所有的钱几乎都花在了弟弟身上,我,只不过是他们家的免费保姆。不,连保姆都算不上,保姆好歹还能有个三瓜两枣。

于是,在一个盛夏的夜晚,我拿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就偷偷出门了。那时的我想得很简单,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有知识的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我搭了一辆货车来到了龙番市。大城市的车水马龙、如织人潮震撼到了我: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我发誓要留在这里。

为了在龙番这个大城市生存下去,没有学历的我干活很多不同的活。我送过牛奶,发过传单,扫过垃圾,做过苦力……几乎都是体力劳动,没有一技之长,哪有什么好工作。

那时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我的内心是富足的,第一次,我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了盼头。

在打工的过程中,我遇到了王羽,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我们是在一家纺织厂打工时候认识的,我们被分在了同一间宿舍。巧的是,我们同龄,而且她的老家就在我们隔壁村,这就是缘分。

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一起逛街……我们经常谈论各自的梦想并偷偷攒钱,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我们一起从纺织厂辞职出来去了一家美容店做学徒。学徒期间虽然工资低,但包吃住,还能学到一项手艺,总比耗在闷热的纺纱车间好。我和王羽很满足,也很高兴。我们学得很认真,进步也都很快,三个月后顺利转正。我还记得我正式独自接一位客人时的那种欣喜与激动,是这辈子难忘的。

我和王羽约定,现在努力攒钱,将来一起开一家美容店。说完这些,我们都笑了,笑得很开怀,很放松,似乎梦想近在咫尺。

一天,我们结束了夜班往宿舍走。忽然,一辆摩托车飞速地闯入了我们的视线,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摩托车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刹那间把我的包抢了过去,我被吓得不知所措,只能待在原地大喊。

王羽反应灵敏,瞬间追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包带子,跟摩托车上的飞贼相互拉扯着。摩托车越开越快,但王羽依旧死死拽住带子不肯撒手,很快便被摩托车在地上拖行。我看后发了疯似的喊她放手,可她抓着包带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拖行了一段距离后,飞贼眼看形势不对,挣扎几下后便松开了包快速消失在夜色中。王羽的身体没有立刻停下来,她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周,头撞在了路边的路灯杆后才停了下来。当我飞奔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意识。

我报了警,打了120,王羽在医院抢救了一晚上,还是没能醒过来。我用她的手机联系到了她的父母,老两口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此时的王羽正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王羽父母在办公室和医生讨论着病情,我坐在走廊长椅上,怔怔地看着尽头的阳光,只感觉阳光越来越虚,越来越刺眼,好像要把我的身体刺穿一样。他们在里面谈了很久,我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最后,我只听到了王羽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在医院的那几天,王羽父母始终没有用正眼看过我,我知道他们恨我,我也恨我自己。那个包里有我的存折、银行卡、钥匙,我所有的身家都在里面,王羽是为了我们的梦想,才……

医生说,王羽头部撞击严重,已处于脑死亡状态,哪怕拼尽全力抢救,最好的结果也是植物人,经过商量,王羽父母决定放弃治疗,并捐出了她部分有用的器官。这对于老两口来说,是多么绝望的事……

很快,摩托车飞贼被缉拿归案。我很想亲手杀了他为王羽报仇,但我连见都见不到那个畜生,我只能选择无奈地蹲在地上大喊、痛哭,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一个废物。

死的人应该是我,是我!


“后来呢?”

“后来啊,办完手续后,老两口就带着王羽的骨灰回家了,我去了那家医院做保洁。王羽的眼角膜、心脏、肾脏捐献了出去,我在医院里工作,顺便打听捐赠信息,我多么想去看看现在的王羽在别人身上过得怎么样。只是我打听了三年,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王羽手中的烟已经熄了,她又抽出了一根,我也拿了一根,拿过打火机帮她点上,和她一起抽了起来。

“我真的很没用,没有能力帮她报仇,现在连看她一眼都做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是一个废物,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小巷口很黑,幽暗的路灯下,只有烟头的明灭比较显眼。

“后来,我就拼命工作赚钱,我一天打几份工,靠着工作来麻痹自己,也想着多赚点钱给王羽父母,这应该是赎罪吧,应该是的。”

“前几天,我去村上找到了王羽的家,看到了她父母。他们的家很破旧,日子过得很清苦。我看到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他们麻木地做着一些事,对我的到来没有任何波澜。是啊,恨我是正常的,我到现在也在恨着我自己。我带去了这几年攒下的所有钱,我放在桌上,不敢说话,只在心里恳求他们把钱收下。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地做着自己的事,完全不理我。终于忍无可忍的他们让我滚,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我抹着泪,把钱放在了门槛上,离开了王羽的家。”

我注意到眼前的莫迪停下了抽烟的动作,随后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下。我想,我能感觉到的痛苦,只是她所承受的万分之一吧。

“谢谢你,能够听我讲了这么久。”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结束的。回到宿舍,我只觉得心中压抑难当,这人世间的悲苦,究竟怎样才能结束?

后来的很多天,我依旧每天路过紫薇路上的那个小巷口,可再也没见到过莫迪,她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我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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