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逆
有些化学反应是可逆的，它们有着自己独特的符号来建立反应物和生成物之间的关系，那种符号叫做，可逆符号。
“妈妈，你能不能不要丢下爸爸和我啊，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听妈妈的话，做一个好孩子，不会再调皮捣蛋了。”
在大街上，一个莫约五，六岁大的孩子，拉着一个女人的腿，带着哭腔地说道。
他们身旁的路人听到孩子的话，都不由得驻足看了几眼，然后又都匆匆离去。
女人听到孩子的话，也很自然地流露出了伤感的情绪，她回过头，蹲下身子，用手将孩子脸上的泪水抹去，轻声说道：“妈妈不是不要你了，只是没有办法和爸爸一起生活了，以后团团也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好好学习，妈妈也会常来看你的。”
女人也不由得带上了一点哭腔，眼里闪着一点泪光。
“我不想妈妈走……”孩子哭了起来，听得路上的行人都不由得动容。
而在这群人中，肖涂看着眼前的这副场景，听着来自手机中某人的声音，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但是他的腿还在向前走着，目光虽然放在那母女的身上，但过了没多久，她们也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喂，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让肖涂彻底清醒过来。
“听到了，不就是过几天去XX里玩上一场嘛，放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不用管。”肖涂的声音很是淡定，有着十足的把握。
“那就好，到时候就得靠你了啊。”电话那边说了最后这一句话，然后，就挂掉了。
肖涂摇摇头，这群人真的就像是吸血鬼一样，自从和他们结识了之后，就一直花费着大量的钱。
但也没有办法，他如果还想继续混下去的话，就不得不吃了这个亏，谁让他初一时就选择了缀学呢。
现在，倒也离不开那群人了。
他驾轻就熟地点进了微信里，在首页向下划着，浮现出他与一个人的对话。
肖涂给他备注为：肖（提钱）
两人前面的聊天内容就不多提，只是肖涂这时开始打字写道：“缺钱了，再给我发一万过来。”
发出去后，他直接将手机锁屏，然后看了看四周，才确定好了方向，朝着医院走去。
走到一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传来了消息的提示音。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查看，只是开始笑着，在阳光下很是灿烂。
医院很快到了，肖涂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表情，略带上一点伤感。
他走进了医院，在值班的护士也认识他，打了个招呼说道：“又来了啊。”
“嗯”他回答的很简洁，也很熟悉地到了一间病房前。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单间，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这是他的母亲，此时闭着双眼，应该是睡着了。
肖涂轻轻地将房门带上，尽量不发出声响地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在那里，看着病床上的母亲。
她的头发已经变得衰白，脸上也好像没有了生气，医生说这是得了白化病，目前缺乏有效的治疗手段。
不过可以通过物理手段治疗，只是需要钱。
肖涂将手机打开，声音调到最小。
屏幕上收到的是那个人的消息：“你还要这么多钱？之前不是已经给了你钱，让你拿去治你妈的病，现在还要那么多？”
肖涂撇了撇嘴，很不客气地打字回着：“你管那么多干嘛，就说给不给吧。”
对方是他的父亲，亲生父亲。
只是在他三岁时，他就和他的母亲离了婚，留下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现在听说他的父亲当上了公务员，他之前又因为意外，有了一些关于他父亲的视频，所以倒是可以以此来找他要钱了。
他是因为没钱才缀学的，也是因为没钱，他的母亲才会一直在医院里。
那边的人很快来了消息，上面呈现着：“我现在手头上也很紧，最近没钱给你，而且你每次都要这么多，白化病我查过，大概最多也就五千到一万就能治好了，而你从我这里拿走了的钱已经有数十万了，你干了什么我不追究，但现在没钱给你了。”
肖涂看着信息，脸上悲伤的表情竟露出微笑，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那个视频发出。
那边传来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视频给删了，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我早就找人找你了。”
“不要气急败坏嘛，我保证最后一次了，你只要把钱给我，我就把视频删了。”
视频中的地点是在酒店，人物是一男一女，别的也就不用多说了。
肖涂的父亲，现在也重新成了家，听说还有个女儿和儿子，只是这视频中的女人嘛，倒并不是他的那个妻子。
时间就仿佛定格在了手机上一样，肖涂也不急，他将手机塞进兜里，头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微闭着眼。
过了很久，直到一声虚弱的声音叫向了他，手机才传来震动。
“小涂，你又来了啊。”病床上的女人已经醒了，她很虚弱，仿佛张开口都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
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要在床上坐起，但却十分费力。
肖涂看到，连忙跑进了床铺，将自己的母亲搀扶起来，说道：“妈，您小心点，别伤到了。”
“嗯嗯。”女人的手紧紧抓着肖涂，在他的帮助下成功坐了起来。
那双曾经强有力的手如今却是十分的瘦弱。
她轻轻地拍着肖涂，说道：“你坐下来，妈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肖涂点着头，很听话的坐在了床边。
他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睛，那双以前无比明亮的眼睛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混浊起来。
“唉，还是妈对不起你啊，没有足够的能力供你上学，让你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在外面打拼着，没有了上大学的机会，比同龄人吃了更多的苦啊。”
“但你还是要积极进取，不能说因为比别人少了份学历就自暴自弃，生活还是只能靠自己，大多数的机遇看的还是人品。”
“你也大了，妈知道，你心里肯定藏着一些恨，都是妈的错啊，妈没能给你一个好的未来，甚至就连现在都要靠你来照顾。”
“你就听妈的，要是实在不行，就去过自己的人生去，努力拼搏，不用管我，人终会死的，我大概也活够了。”
女人说话的速度很慢，肖涂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妈你就放心吧，你的病会治好的，你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只是我给你添了不小的麻烦。”
肖涂真诚地说着，他的整个人生中，他最值得感激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的母亲。
缀学是他自己的选择，因为再学下去，在他眼中，也只会是增加家里的负担，所以就出来混了社会，结识了那群人。
他们又聊了好久，女人一直想表达的主题就是叫肖涂好好的生活，劝他不要花更多的钱和精力在她的身上。
叫他好好攒钱，兢兢业业做事，勤勤恳恳做人，也并非不能混出个好样子。
只是，真的难啊，在如今这个社会上。
肖涂看着又重新睡下的母亲，在心底里说着。
他走出了房门，将门关上，内心深处充满了无尽的凄凉，总觉得有些惆怅。
他走到前台，那个熟悉的医护人员还在那里。
他走了过去，又是同样地询问道：“你好，我还是想问一下，要治好我母亲的病还是三千吗？她的病情怎么样了？有多大的几率能够医治好？”
“是的，一直都是三千的价格，不会变的，至于您母亲的情况，只能说目前是十分严重，最好是建议立即进行手术，治好的几率不好说，但有很大的成功率。”那名护士熟练地回答着，这些话她也已经说了不下十次了，但每次都很有耐心。
“好的，谢谢。”肖涂点点头，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他朝着医院的门口走去，打开手机，两个人来了信息。
一个是他的父亲，还是像以往一样，给他发来了一万元的转账，还附带着一条消息：“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他点击接收，然后一万元就这样储存在了他的账户里。
另一个，则是给他打过电话的那个人。
他给肖涂发了一个定位，附带：“在这里集合，大家都到了，就差你了。”
肖涂现在很想回去将那三千元的治疗费交上，但他们都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也就不好再折返。
只是在心里想着，一晚而已，应该不会把一万全部用完，留个三千就行了，留个三千。
他这样想着，打了个车，去向了地图上的那个地点。
当他到时，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
总共是五个人，其中有一个是领头的，肖涂他们管他叫做聂老大。
他们都是和肖涂一样，因为某种原因，在本应上学的年纪选择了缀学。
他们从来都不提自己父母的事，除了有时喝醉后会提上一嘴，都属于那种家里没人管，然后慢慢堕落的样子。
肖涂从车上下来，钱已经在路上付过。
他们五人蹲在地上，相互谈笑着说些什么。
等到其中一人看到肖涂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肖涂投来。
其中聂老大率先站起，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对着肖涂说道：“来的有点晚了，不过没事，今晚就靠你请客了。”
每次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话，每次都只会是肖涂最后一个来。
没有原因，肖涂也已经习惯，他想要远离他们，也知道自己应该远离他们，但是，他没有选择。
在最开始遇到这五个人时，那是在一个中午。
一年前的一个中午。
那时他的母亲还未病的如此严重，也没有住在医院里修养着。
他尝试着出来寻找工作，一份他能干，且足以使生活好起来的工作。
但是，意外也在那一天出现。
“就是他，就是他，他抢了我工作，还想夺走小倩。”那是一个少年说的话，对着他身旁的大哥。
在社会上，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少，但是却也有一定的基数。
对于少年口中的小倩，肖涂有点形象，但并不深，仅仅是说过几次话。
然后，他就和那少年带来的人打了一架，或者说是被揍了一顿。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打架，却是没想到会与数十个人开打，而生活也并没有像小说或电影里写的那样，他没有以一敌十的能力。
被揍了一顿后，那群人放下狠话，说是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
等到那群人走后，聂老大出现了，像是发现了在路上失落的走着路的他，发现了他刚才经历的事情。
他后来从那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里离开，被那个少年带来的那群人也再教训过几次。
聂老大慢慢的，也就成了唯一保着他的人，只是他对聂老大有什么价值呢？
便就请了他们好几顿，他们也越来越把他当做兄弟，或者说是一个可以享受生活的工具。
如今，他已经无法从他们的身旁离开。
倒不是担心先前那群人会再来找他麻烦，而是担心离开后，现在的这群所谓兄弟，会成为下一批那群人。
“我就说肖涂大方吧，可以做兄弟。”
“的确啊，来，为肖老板大气干一个。”
“哈哈，肖老板大气。”
“怎么样，没享受过吧，今天我就带你好好享受一番。”
………………
当肖涂第二天醒来时，自己已经是在酒店里，昨晚的事情他已经是有些记得不大清楚，但他喝了酒，头有些疼痛着。
酒店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好像早就已经醒来走了。又或者是住着不同的房间。
肖涂到厕所里，用冷水拍打着自己的脸，照了一下镜子，发现镜子中的自己还是满脸通红的样子。
突然，手机来电在房间里响起，在床上震动着。
他连忙跑了过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是医院。
他的心好像突然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他将电话接起，果然，那边传来着那名护士的声音：“是肖先生吗？您好，您的母亲这边病情突然加重了，需要尽快进行手术，您最好亲自过来一下，进行商议。”
肖涂听到后，很是慌乱地找到衣服，穿上，然后直接冲出了门外。
这时，那群人中的一个也恰好出来，看到了肖涂，打了个招呼：“肖涂啊，也起的这么早啊。”
但肖涂却是没有时间理他，火急火燎的跑到楼梯口，看了一眼电梯，在最顶层，一停一停的。
于是直接从逃生通道处，朝着楼下跑去。
到了医院，肖涂气喘吁吁的喘着气。
他很快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个熟悉的房间，推开门进去，他的母亲坐在床上，两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围在她的床边。
他一推开门，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那两名医生朝着他走了过来，说道：“您就是肖先生吧，我们出去说。”
护士留在房间里，帮忙看着他的母亲。
肖涂点了点头，在出去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她的脸上竟然带着笑容。
“是这样的，因为您母亲的这个病，目前恶化的十分严重，我们的建议是现在就进行治疗，只是价格会高上五千元。”
其中一名医生这么说着，让肖涂的心彻底地跌到了谷底。
他一说话，那种酒味扑面而来，让两人都不由得皱紧了一下眉头。
另一名医生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有说出。
肖涂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上的钱，竟不知在何时只剩下了一千。
后来，他的母亲死了，带着笑容，在医院里死的。
肖涂悔恨着，他悔恨着自己的无能，悔恨着他跟着那群吸血的朋友。
他也恨着，恨着医生没有救济之心的操守，恨着他的父亲，为什么不给予他足够多的金钱，从一开始就抛下了他们母子二人。
不知道是几天过去，那最后的一千元，肖涂也已经彻底用完。
他打了个电话，给他的父亲：“我想跟你见一面。”
他们在一家咖啡店里碰了面，这时肖涂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自己的父亲，那张既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他们对坐着，他的父亲也不禁感叹道：“没想到啊，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大了。你妈的病怎么样了？”
肖涂在脸上勉强的挤出笑容，说道：“还好，现在已经是治疗好了。”
“那就行，你……”声音戛然而止。
“有人杀人了。”店里传来旁人惊恐的喊叫声，血红的刀子在肖涂的手上。
店里开始变得乱了起来，有人向门外逃着，有人打了120，有人报警，有人上来制止肖涂的动作，防止他伤害到其他人。
又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
“他还没满十八岁，不用进牢。”
“但他十六早就过了。”
……
医院里，是那两名医生，他们都看到了手机上有关肖涂的事情。
“你不该逼他的，为什么不能先治疗再要钱呢？他现在这种情形，你也是凶手之一。”
“是啊，的确是凶手啊，但那，是他母亲的意思，谁知道，他会在这之后走向极端呢。”
生活是不可逆的，因为时间只会向前。
在每一个选择做出前，应当思考，应当对自己负责。
毕竟就连化学里的可逆反应，就其元素本身而言，你又如何知道，逆反应而来的反应物是原来的那一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