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少爷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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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少爷十年没有笑过了，我静默在一旁看着王家唯一幸存的五少爷。
五少爷坐在躺椅上，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再缓缓起身。他身上穿着老爷给他定制的西装和皮鞋，在这十年里，每逢王家六口人祭日时，五少爷便穿上这套西装，前去坟地祭拜。
而今日，正是王家六口人的祭日。五少爷拎着一袋纸钱，往我这边喊着:“易欢，走了，随我去拜一拜吧，随便拜一下你父亲。”
五少爷从小就被送到英国读书，可在十五岁那年，王家那一场大火来得有些突然，王家六口人竟然没有人幸免:老爷、太太、大少爷、二小姐、三少爷和四少爷都死在那一场大火中。听父亲说起，当天他不在王家，出去帮忙送货。我父亲是王家的司机，平日里只负责接送和送货，其他事与他无关。可在十年前，那一场大火吞没了整个王家。至那以后，五少爷就没有笑过，偶尔还在半夜里嘶吼，他从不相信那是意外，而那场大火也存在很多疑点。
五少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一枚戒指。他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看着上面刻着“王”字，说道:“整整十年，也该报仇了。”
“少爷，你觉得是谁干的？”我跟在五少爷后面问。
“易欢，别叫我少爷了，我已经不是……”
“你一日是我少爷，一辈子都是。”我打断五少爷的话。
“王家没了，你父亲也走了，我们两互不相欠，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总感觉五少爷今日有些怪，想起父亲去世前见过五少爷，定是向他透露了什么。我紧皱眉头，问:“我父亲那一天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你不要多想。”五少爷说道，往门外走去。
天空有些暗淡，乌云密集，像是有雨。我跟在五少爷身后，伸出手说:“让我提吧。”五少爷叹了一口气，把袋子递给我，继续往前走。
前面不远处是一座森林，老爷他们和父亲被葬在一个好地方，那时父亲还在世，请过风水师看过这块地。这块地前面有山，后面有湖，周围还是茂盛的森林。借风水师的话来讲，便是有山有水，是块好坟地。
我们绕过森林时，五少爷把脚放在一个石墩上，鞋带垂下来，挂在棕色皮鞋两边。五少爷弯下腰系好鞋带，拉平西装裤，上面的纹路还很新，不像是十年内一年只穿一次的裤子，倒像是刚买不久穿过一两次的裤子。五少爷喜欢干净，平日里虽不穿西装和皮鞋，但他的衣服都很干净，不过这一点我倒不是很喜欢，毕竟每一次洗衣服累的都是我，而他只是在一旁动动手指。有时他让我反复地洗，洗多了，我心里也有点不耐烦，便说他洁癖。可他只是冷酷地看了一眼，然后叫我继续洗。没办法，谁叫他是少爷呢？我跟在他身边，虽说有时候会埋怨几句，但想到他待我的好，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待我没有歧视，也没有责怪，倒像把我当成朋友。可最近，我总感觉他心里藏着很多事，眼神也比以前犀利了很多。我看着他的背影，走在前面，树木随风摇曳，几只鸟从森林里冒出来，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
我们绕过森林，来到坟前。五少爷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打火机。我从袋子里拿出几支香递给五少爷，说:“老爷，夫人，我和五少爷来给你们上香了。”
五少爷从我手中接过袋子，把纸钱倒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火星从纸钱上冒出来，开始燃烧。
微风缓缓吹来，沾着灰的纸钱把风吹散。五少爷把红色袋子铺在地上，双腿膝盖着地，跪在坟前说:“爸，妈，我知道我们的仇人是谁了，我定会替你们报仇。”
我连忙上前问:“是谁？”
“你走吧，易欢，这是我们的家事。”五少爷缓缓起身看向我。
“少爷，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我紧皱眉头，想起老爷生前是“鸿运建筑集团”的老总，在生意上往来最多的就是建筑集团的贾总和肖总。贾总人比较胖，平时挺爱笑的，我想他应该不会是害死老爷一家的人，但肖总不同，他高高瘦瘦的，平时一句话也不说，像藏着许多心事，我觉得害死老爷一家的人定是他。可父亲生前没有提过，在去世之前也只是见了五少爷。因此，我不得不怀疑，父亲已经把害死老爷的事情告诉了五少爷。
父亲在两周前得了一场怪病，发烧发得厉害，嘴里不断地呻吟着，他拽着五少爷的衣袖让他留下来，再朝我吼了一声，“易欢，你先出去，我和五少爷有话说。”当时，我走出去之后，关上门，从门缝里望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直到听到五少爷叫喊声，我便破门而入，可父亲已经断气了。他去世之前，只给我留下一句话，“照顾好五少爷。”至于其他话，他没有对我说，而是选择告诉五少爷。
五少爷这两周挺奇怪的，我想他定是想好了复仇计划，所以才有意疏远我。我仔细盯着他，他面无表情，看上去很严肃，目光还有些锋利。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准备迈步往前走。我跟在他身后，叹了一口气。他加速走了几步，再回头说:“易欢，别跟着我了，你父亲去世了，我也不是少爷了 ，真没必要。”我摇了摇头说:“父亲生前让我照顾你，我答应他了。”他挥动着手臂，“是不是说什么你都不走？”我挺直身子，“对，不走。”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朝着我们住的方向走去。
02
夜晚的风袭向巷子口，我和五少爷的房屋坐落在巷子里的右侧，那一条街上，夜里静得出奇，时常听到几声狗吠声。
今晚，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睡，时不时听到隔壁的房间冒出声来，一开始是“咔嚓”一声，然后接着“沙沙”两声，倒像是窗户被打开，风透进来的声音。不过仔细一想，五少爷平时睡觉都喜欢关着窗，想到这里，一种不安的想法涌上心头。我连忙起身，眼前一片暗；我伸手触摸着墙上的开关，往下按，灯亮了起来。我借着光迈步走进大厅，那挂在墙上的钟，秒钟开始转动着，仔细瞧了一眼，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我沉住呼吸，继续走向五少爷的房间。大厅把我和他的房间连接起来，仅隔着两扇门的距离；我轻声喊道:“五少爷，睡了吗？”连喊了两声无人应道。我握着他的门把手往下按，门开了一条缝，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埋在房间一角。我再喊了一声:“五少爷，在吗？”还是无人应道。我心加速跳着，连忙推开门，空间一个人都没有，我把头往窗户外探了一下，二楼的距离，从这里跳下去倒不会受伤，只是这个点，五少爷出去干嘛？而且还要偷偷瞒着我，难不成是报仇？我扫了一下房间，看到桌子上一个本子压着一封信，我连忙推开本子，拿起书桌上的那封信。
信上写着:易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去找贾天报仇了，也许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但你知道吗？我多想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可我不能忘掉那一场大火，我们王家所有的人……罢了，以后没有我，你就开始自己的生活吧。
我看完信，心如刀割，连忙从窗户跃下，双腿着地，手扶着膝盖站起来，往贾天家里跑去。
我穿过巷子口，狗吠了几声，随后伴随着一声枪响，我大脑的情绪压着我的神经，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连忙跑去贾天家，我没想到是贾天害死老爷一家，想起平日立他那伪善和爱笑地面孔，便觉得有些恶心。
“嘭”，又是一声枪响，我加速跑着，月光照在我身上，影子往反方向延伸着。
03
不一会儿，我到了贾天家，看到五少爷提着枪跑出来，后面跟着许多穿西装的人，想来是贾天的人，我看到地上一摊血迹，往门缝里看去，贾天正躺在地上，好像断了呼吸。五少爷看到我来了，吼了一声:“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快跑。”我拽着他的衣服，往巷子口跑去，一群主在后面追逐，其实一个人手里举着一把枪喊道:“是你杀了我父亲，我要报仇。”
我认得那个人，先前见过一面，他是贾天的儿子贾仁，年纪和五少爷不相上下，约莫都是二十五岁左右；他眼神很犀利，直勾着五少爷，脸上那条青筋暴起，样子看上去很像森林里的老虎。
五少爷举枪瞄准贾仁，“你父亲害死我全家，你也要偿命。”
贾仁身形肥胖难以躲开枪口，他挺着圆圆的大肚子，把枪对准五少爷。
五少爷不甘示弱，朝他开了一枪。
贾仁也开了一枪。两枚子弹在空气中发出“啾啾”两声，我看到子弹快射向五少爷，连忙冲向他，挡下那枚子弹。我感受到身体有一种炽热，心窝上像搁着一把利刃，血开始渗透衣服。五少爷连忙上前搀扶着我，“你怎么这么傻？”
“五少爷，走，带我走，好不好？”我身上有一股刺骨的寒，心窝疼得厉害。
“好。”五少爷搀扶着我，穿过巷子口，后面的人看到贾仁倒在地上，都不敢上前。我嘴里喘着粗气，身上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坚持住，易欢，前面就是医院了。”五少爷摇晃着我。我眼睛微闭着，似乎看到我父亲，他在前面等着我，不断地说:“照顾好五少爷。”我欣慰地笑了一下，说:“父亲，我做到了，五少爷没事了。”
“易欢，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五少爷一滴泪落在脸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为我哭。
我摇了摇头，伸手准备擦拭着他的眼泪，叹了一口气，说:“五少爷，你走吧，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不，我带你一起走。”
我发现自己的心窝还在冒着血，这嵌入在骨子里的疼溢满全身，手开始往下坠，“也许……这一次……我不能陪你了，五少爷……你能不能为我再笑一次，好像……很久……很久……都没看到你笑过了。”
五少爷丢下枪，擦拭着眼泪，强挤出一丝微笑，虽然很勉强，但这是我十年内见过他第一次笑，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五少爷笑。我闭上眼睛，想起和五少爷刚认识时，我还是一个孩童，一个只陪着五少爷的孩童，这一想，便过了二十年。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