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全家福】第六章 外公离世

第五章 外公离世
暑假的时候,家里便显得热闹许多。姐姐不去上学了,两位表哥也会来我家过假期。
我们总是喜欢去外公家,外公家的大院子后面,有一个独立的河埠头,一到傍晚,埠头边围着许多孩子游泳。
“多多,你在岸上帮我们看住衣服。”二姐是使唤我最多的人。
“小颜,你试试看。我们带你游。”表哥在水里总是会顾及我。
偶尔,二姐让我拿着塑料水壶,在旁边护着我,让我游到对岸,再一个人游过来。
但无论怎么游,害怕水的我常常坐在岸上,看着他们在水里嬉戏着。二姐还跑到桥上,跳到水里畅游。
外公的院子东侧,有一条很大的水沟,秋天的时候,水沟里便长出许多茭白。外公年轻的时候在水沟旁,种了许多的树。
夏天,这里绿树成荫,我们便在四周钓田鸡,去河边捉鱼虾。
我最喜欢钓田鸡了。每次他们去捉鱼虾的时候,我便一人用一根小树枝,缠着一根白线,线头放一条田鸡腿,或一团沾了菜油的棉花。放在潮湿的水草深处引诱,不多时便能钓到许多大小的田鸡。
母亲总是在傍晚,把大的田鸡洗干净给我们清蒸或红烧,小的田鸡喂鸭子。
外公时常拄着拐杖,笑眯眯地站在树荫下,看着我们这些孩子。有时,也会拿出一些糖果给我们吃。
七十多岁的外公清瘦而矍铄。头发梳得光光的,脸上长着一些黑色的老年斑,留着长长的胡子。眼神里依然可以看见智慧。
年轻时的外公,曾和朋友一起经营着几家纺织厂。后来听信了小人之言,又遇到文化大革命。许多财产也莫名流失了。
我曾看到外公房间里的一幅画像。外公年轻的时候,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像电视演员一样帅气。母亲说这是外公年轻时,在上海让人画的。
很多时候,外公总让我们进入他的房间,帮他捏捶小腿。我们便轮流着进外公的房间,一直捏到他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外公的房间墙壁上贴着几张人体图像,人体上面密密麻麻地注满了许多小小的字符。我总是看着那些人体。想着人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样的。
后来外公告诉我,这些字符是人的身体结构。等我长大后会明白。但那时,研究中医的外公房间里及书桌上,有许多厚厚的中医书籍,和图像以及一罐一罐的银针。
二姐总是趁外公睡着之际,偷偷地在外公的书桌上,拿出一些黑色的糖果给我们吃,那些糖果放入口中是苦涩的。于是,我们都把它扔进河里。
后来外公告诉我们,其实他看到二姐拿了巧克力出来。也知道我们一定不喜欢吃。小时候,我们只知道甜的是最好的糖。
有不少时候,外公拉着我的手去街上。买一些水果给我吃,说着二姐最调皮,多多最乖了。
那天下午,蝉鸣不断地聒噪着。风似乎也停止了摆动。空气显得闷热。我们依然赤脚走在河水里,享受清凉。并弯着腰在石头缝里捉鱼虾。
“哈哈,你们看,石头缝里一条鲫鱼。”二姐身体沉在水里,高举着手,紧紧抓着一条头尾乱动的鲫鱼,
“多多,快,把竹篓拿来。”
“哦。”我赶紧在岸上拿着竹篓,把二姐抓的鱼,还有木盆里的虾,螺蛳倒入竹篓里。
突然,我们听到了大表哥的呼喊。
“快来,你们快来。爷爷摔倒了。”表哥的声音里有点紧张。
我们几个孩子立即跑进外公房间,在门边的痰盂上看到,外公倒在地上,微闭着眼睛,脸色煞白。表哥半扶着外公,我们一起将外公扶到床上。
“如颜,快到地里去叫爸妈。”大姐立即对二姐说。
“哦。”二姐应声后湿漉漉地撒腿跑出找父母去了。
“小伟,你赶快回家,快点叫爸妈来。”大表哥也对小表哥说。
父母在不多时,便已赶回来。但无论母亲怎么呼唤,怎么哭喊,外公已经说不出话了。
“多多,帮外公再捏捏小腿。外公喜欢你捏小腿。”母亲呜咽地和我说。
我看着外公苍白的脸,不停地捏捶着他的小腿。慢慢地,外公的眼睛阖上了。
“爹,爹,你睁睁眼,爹。”母亲发出了悲怆的哭喊声。
我看到母亲哭的那么伤心,便也哭了起来。
夜晚临近,舅舅们都从家里赶过来。母亲一直哀哀地哭着。舅妈们便翻箱倒柜地寻找着外公值钱的东西。甚至还起了争论。
外公最大的儿子,我的大舅舅在第二天的傍晚,从上海赶过来。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外婆在他身上用竹梢轻轻抽了他三下,以示不孝。
第四天的清晨,雨下得很大,外公的坟墓离家近五公里左右。我们都坐着船抄水路过去的。
母亲一直哭着。我陪在母亲身边,想着人死了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人怎么会死去的。又想着躺在棺木里的人,是否还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几天后母亲告诉我,人死了便再也看不见了。我们与外公永远的分离了。
那个夏天,我们一群孩子在外公离世没多久后,便又开始了我们的玩乐。只是我们时常看到,外婆一人坐在屋檐下,呆呆地望着天空。
父亲的瓜地自外公去世后,没人看顾了。于是,父亲便让我们三姐妹轮流着看守瓜地。
大姐时常要照料家里的事,二姐忙于和小伙伴去玩。看守瓜地的事,便落在我的身上。
我常常和外婆一起守着冷清的屋子,外公的房间已空无一物,只有几只破旧的木柜显得落寞而凄清。在落满灰尘的
房间里,曾经的书香,却依然随处可闻。
外婆和我坐在屋檐下,不断地讲诉着外公年轻时候的事,和她与外公的爱情。
我总是喜欢站在外公的遗像前,呆呆地看着外公微笑的脸,想着他与我们说话的样子,他坐在书桌面前看书的时候,总是像电视里的私塾先生一样。
有许多次,我一个人走在外公诺大的花园里,看那些我不知道的各种植物,在夏日的阳光下,舒展着灿烂的生命。
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大树,挂着一个一个红色的果子,还有一些做篱笆的冬青树,紧紧地靠在一起,叶子散发着碧绿的光泽。
许多牵牛花,缠绕在木质的窗檐下,紫色或红色的,像小喇叭一样的花朵,悄悄地逼近窗口,仿佛在倾听,窗内的故事。
外公喜欢的花草依然在屋檐下吐着芬芳,那些兰花像韭菜一样袅娜着细长的身体,青葱碧绿。我站在旁边,似乎看到外公穿着一件黑色的绸缎衫,正俯身给兰花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