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丢的人

文

                          走丢的人

                                  /流浪者

唐心刚拿了年终奖，开心地坐在回家的公车上，寻思着，晚上和妈妈去逛夜市。

她坐在窗边，停站的时候，在站台有一对母女，女孩背着书包大概是7、8岁的样子，个头到妈妈的腰，瘦小地看上去就像是营养不良；妈妈穿着工厂的制服，在路灯的映衬下脸色显得更加蜡黄了。

许多人挤着要上公车，推推搡搡的，妈妈两只手圈着女儿，任凭在人群中被挤得摇摇摆摆。

唐心忽然就想起了自己7岁那年临近春节，妈妈带着她去火车站接已经南下打了一年工回D县的爸爸的那天，在汽车站，别人挤着上车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护着自己的。那天，她们等了一天一夜，任寒风凛冽，任夜色苍茫，却没有等来好久不见的爸爸。

还好，现在一切都还好。

妈妈一人将唐心抚养长大，在最苦的时候，两天都只能喝水，之后去了一趟外婆家在火车站差点走失，回家后，妈妈就加倍对唐心好。

这么多年来，妈妈总是把好的留给唐心，春节时候邻居送来的鸡肉她会分成很多小分，可以吃很久，每次妈妈几乎都不吃；妈妈是纺织工人，唐心的书包是她自己织的，笔袋也是，毛衣也是，帽子也是，手套也是。

就这样，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了。

唐心今年25岁，大专毕业出来工作刚一年，处于还债状态。

虽然日子依然很苦，但是只要想到还有妈妈，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公车又启动了，两母女没有上车，依然站在原地，等候着他们要上的公车。

唐心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因为人多，公车上变暖了很多。

下车后，唐心将蛋糕放在桌上，脱下妈妈织的手套和帽子，开心地提着嗓子喊妈妈，平时此时应该在做晚饭的妈妈在厨房也找不到人影，唐心看到厕所的灯开着，门虚掩着。

唐心推开门，妈妈坐在小凳子上，赤裸着身子，趴在前面的水桶上，手垂到地上，旁边是她的毛巾。

唐心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她上去拼命地摇晃母亲的身体，一边叫喊着，一边慢慢感知到妈妈身体的冰冷。

就是这样，妈妈离开了，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那一晚，灵堂只有她一个人守夜。她戴着织的帽子，穿着妈妈织的毛衣，跪在妈妈的遗体旁。

灵堂外，狗吠声穿在呼啸的风声中，使人听着就有已经白雪皑皑的幻觉。

唐心顶着红肿的眼睛，回忆着什么，叙述着给妈妈听：

“其实我知道那次去外婆家，在回程的火车站，不是我差点走丢，是你故意留我在车站的，我都知道……其实你可以走丢的……可是你还是回来了……你可以走丢的……”

唐心哽咽着，慢慢开始啜泣，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日子正在慢慢地……好起来……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又走丢了……”她说着嚎啕大哭起来，身体不停地抖动。

狗吠声渐渐弱了下去，大概是睡着了。

守灵的这几天，唐心都是哭累到睡着，醒了又想起什么又继续哭，如此重复。这几天就像是过了几十年，而她已经将下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下完葬那天，唐心回到家，看到桌上的蛋糕已经化掉了，旁边是那双妈妈织的手套。

唐心眼眶湿润，拿起那双手套正要戴上，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她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一个两鬓已有些许银丝，胡渣也有略微发白的中老年男人，他带着一种包含了无数种东西的眼神打量着唐心。

眼前这个男人变老了很多，但唐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走丢了十八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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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文配一诗，你的生活也是一首诗。

诗

          走丢的人

十八年的黄昏

没落在时间的裂痕

剩下不辞而别的黑夜

我不害怕蝴蝶缚茧

我不计较漫漫长夜唯我未眠

我不埋怨丑陋的恶灵时时吸吮

唯独

十八年后走丢的人回来了

相伴的人却走了

我是该走丢的人

从有人离开的那天起

哐哐哐的火车声是我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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