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小说,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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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缘分再起
“姐姐,你说,人有多少次来生?”
“贱人,你说,我们还要遇见多少次?”
“丫头,你说,我们已经遇见过多少次?”
“你说,我们之间,还能再爱几次?”
我魂魄长生,一世难尽。
第一章 重头开始,或者,重新开始
1、飞烟,或者,飞言
我依然不记得我是谁。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或者为什么在这里。
全都不记得了。
那些年纪较大的女人将孩子拉得离我远远,好像我是散播的瘟疫一样。顽皮的孩子会向我扔沙土,然后笑着躲到大人的身后。
人总是会找到可以嘲笑的对象,总有些时候,会发现自己可以嘲笑一下别人,无论有意无意。
他们也许一辈子就在这小小的村庄里,没有见过洪水,沙尘,浮华,饥饿。他们的眼里最好的生活也不是今年的粮食有富余,明年娶媳妇或者抱儿子。
所以,我也想笑,因为我觉得这些人实在是可怜。
“你是谁?”直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
我像是被春雷炸醒的蛤蟆一样,才发觉自己还是活着的。
精致的面容,微微泛着蓝光的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粉红润泽的嘴唇,有些尖的下颚,这分明是女子样貌。
“飞烟……”我看着他,喊着他的名字。
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笑了:“飞烟啊,这个名字听着很悲伤。”
这本是我在最最失意的时候给飞烟的名字,最后却回到了我的身上。
飞烟,灰飞烟灭,倒真应了这四个字。
“你是谁?”我唯有反问。
“飞言。”少年蹲了下来。
想了想,我问:“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狐疑地看着我,笑得时候露出了一对小小的虎牙:“你觉得我有多大?”
我觉得有什么用。
我曾经以为飞烟是一个孩子,以为尤雨永远是温和的,以为晶晶会有一堆小魔障,结果,全都是错了的。
当我站在辉煌的夕阳中,我以为一切都会结束。
可,我依然在。
“我叫你烟姐姐怎么样?”他将我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
来来回回折腾了那么久,我又年岁几何?也许早已经超过了他称我为姐姐的年纪。
“小飞。”我迟疑地想着他是否会接受这个不知道会在哪里死去的人的名字。
“叫我飞言吧,毕竟我也不小了。”他明显不接受,也说得很清楚。
这是我和飞言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和飞烟的最后一次的见面。
直到我站在我曾经誓死保卫的城墙,才发现这不过是上天的一个无聊游戏吧了。
终于,我看着他,问他:“飞言,你会飞吗?”
飞言看着我,全身泛出白色的光,犹如一位降临人世的天使。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镜子里的人有些陌生,最大的区别就是那道伤痕不见了,模样也年轻了些。
如果是遇到以前认识的人,也最多只是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罢了。
如果他们还存在着,还知道有我这么一人的话。
飞言的外公是这个小小村子里最年长的人,一把长长的白胡子,看上去很硬朗又充满着智慧。他总是在日落西山的时候用二胡拉一些悲凉的调子,仿佛是在给即将沉没的太阳送葬。
飞言的父亲是少数离开村子的年轻人之一,至于去向,无论怎么问,老人都是不回答。
飞言的母亲依旧可以看出少女时的清丽,没有名利色权的尘埃,那双眼睛依然是掬着了两捧清凉的秋水。
我是这个家的临世成员,像一只被捡来的小狗,只要给予一个窝,一顿饭就可以满足的小可怜。
也许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傻子。
久久地看着一个地方发呆,会不自觉地哭,又突然会笑起来。
飞言有的时候会问我山外面的事情,再去说给其他孩子听。
孩子们渐渐开始厌腻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但是等他们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又渴求安宁的日子。
那些从孩子时代起就向往着外面,一直到老死,然而离开的人在村民的眼里是叛逆者。因为他们离开了祖辈生活的地方,叛逆了生养他们的土地。
他们甚至想将我烧死,以防止我拐带走了他们的孩子,那是他们的未来,他们的希望。
但我是一个傻子,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问过飞言如果有一天,这村子的人是哪里来。
他告诉我 ,这村里的人都是当年始皇墓里逃生的。
那是上千年前的事了。
村之外的那些神柱柱本来是几座塑像,日晒雨淋风侵的,时日久了,就模糊了容貌。后来的人,也不记得它们该是什么样了,就自作主张,雕了新的纹路。
我偶尔会去石柱之间坐一坐,抚摸着粗糙的石柱。
你叫风言,还记得吗?
你叫静静,还没忘吧。
你叫墨雨,还有印象吗?
我是谁?我没有名字,只是一个孤魂,被你们撇下的孤魂。
飞言说,
他们世世代代都守护着传说中宝藏,所以不可以出去,无论人还是这件事。
他们安逸地生活着,却时时不忘去祭拜村口神柱。
古老的神柱锲刻着同样古老的纹饰,它不会说话,也不用说话,它像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接受着崇敬者的膜拜。没有人会反驳它,没有人能反驳它。
在我成为这个家的临世成员时,飞言带着我去看它。
飞言的朋友很少,因为只有他有权力去拥抱那两根神柱,仿佛他是神的孩子一样,这让其他人嫉妒。
只是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
不是你不会被诱惑,只是那个诱惑不够大。
那些从来没有被窥视过的东西,对于守卫它的人来说是一个从生到死都想见见的诱惑。
女人们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灶膛里烧掉了多少千金难求的药材,男人们一生都不知道他们堆积茅厕的石头价值几何。
除了,我和飞言,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不一样的开始,却有着差不多的结局。
一开始,只有我和他。
2、晶晶,或者,菁菁
菁,可以是穷人吃的粗菜,也可以是华丽的意思;是韭菜花,又泛指花。
至于其他意思,都不适合于面前这个女孩。
她是我和飞言攀下悬崖后遇见的第一个人。
她的奶奶是山中最厉害的猎手,而她是这片林子里最美丽的姑娘。
我们在她奶奶挖的陷坑里遇见了她。
后来,我们在她的坟墓里遇见她的奶奶。
一个慈祥和善却拿着毒矛的老人。这是在很久以后了,老人的眉毛和她十分的相像,不同的是眼睛带着尘土的灰浊。
此刻,古老的的教坛,随风翻飞的红幡,犹如熊熊燃烧的火。
她是烈火中走出的祭女,一身红纱,宛如一朵盛开的曼莎珠华。
她带着我们几乎横穿了整片林子。
神秘的宗教信仰使他们不欢迎任何外来的东西,他们的眼睛看见的是两个来自地狱的魔鬼。我们脸上和身上鲜红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眼白也因长久的疲累而泛着血红。
只有菁菁,拥有唯一权力的女人,站在木塔之上,用平静的几乎冰冷的声音呵斥着那些举着石块的教众。她眼角上翘,用紫色的线条画入鬓角,俯视着我们。
然后,她褪了红纱,脱了华贵的鸟羽编织成的衣服,一步一叩首地倒行到我们身边。
带我离开。她看着我。
她说,当她很小的时候,她就看见我带她离开这里。
预见,世界上真的有这般奇异的事情吗?
那么,若我没有那么做,预见是不是就成立了?
可是,我无法拒绝,因为,我放不开手,我真的希望那些曾经离开的人能一个又一个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贪恋是一切的开始,贪婪是一切的结束。
3、鱼和雨
才发现原来两个深山林子住久的人可以如此快的适应这外面的世界。
看着他们娴熟地间捕捉的鱼称重、宰杀,然后收钱再附带上一个笑容,我只有像木偶一样呆呆站着的份。
依旧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在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雨了,从檐外打进来,冰凉雨丝似乎在温和地冷却我不安的心。
我们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不算短了,如果这是我一厢情愿,那么三个月足够验证了。
天空阴沉,箱子里的鱼也觉得不舒服,偶尔浮上水面张开口喘息,也有跳出来的,噼噼啪啪滚了一身尘。
我是否也像一条鱼,挣扎中滚了一身尘埃。
他就这样跌了进来,打翻了鱼箱,踩烂了几个鱼头。
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地的肉糜,冲鼻的腥气,还有红褐色的血,以及三个木然的围观者,一个狼狈的肇事者。
我端着手中的茶,咕了一大口,希望苦涩的茶水能够减淡喉咙间的不适。
可惜,显然不行,那一口水抑制不住地喷了出去,系数落到了刚刚踏进门的几个人的身上。
龙打个喷嚏,都能被捧为圣水,我这一大口是不是可以算是神水。
刚想笑,那几个人就被菁菁的皮鞭子抽出了门。
她总是这样,就像一个母夜叉。
罗刹女,大概也不过是这幅模样吧。
而我听不见的,一到下雨天我就什么也听不见。
也许在某个下雨天我听到了什么不能听,不想听的声音。这种声音在我的思维里形成一种屏障,只要有相关的暗示,我就会失聪。
这就像在月圆的夜晚我会失明一样。
但我还是笑了出来,因为飞言抱着一筐子烂鱼,一脸委屈地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这一笑,围观的人更是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无论到哪里,我都依旧像一个失去心智的傻子,呆呆地看天,不自觉地笑,不自觉地哭。
不过,现在不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们错了。
还有飞言,菁菁,莫鱼。
莫鱼、墨鱼、乌贼、鱿鱼,尤雨,是你吗?
我们最后的目标是齐城。
这是菁菁说的,沐浴焚香,还没有到拜天这一步,就在浴桶里一丝不挂地算出来的。
当赤着脚,光着腿,一双白兔在浴巾中呼之欲出的她出现在吃早饭的我们面前时,我们基本上都是惊掉了下巴。然后一个背过去捂着眼睛,一个冲出去处理上火的鼻子,一个依旧慢悠悠地吃着东西。菁菁奇怪地看着我们似乎明白了,然后阴测测地笑了,轮流抱着我们的背暧昧地蹭了两下,之后似乎还没有闹够一样,慵懒又极其妩媚地飞了两个吻。
最后飞言不得不带上没吃完的馒头蹲在墙角去啃。莫鱼消失不见了整整一个上午,看病的人几乎把我的鱼档给掀了。我端着自己烧的丑的要死的土陶杯子喝茶喝到了太阳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