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胆剑录(4)
【武侠】胆剑录(4):上帝深宫闭九阍
晓月斜斜划过檐角,时近四更正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刻,皇城内外一片宁静。宫门外的皇道之上一马平川的空旷和月光蒙蒙胧胧清冷的光。
守城的将士已经枯站了一个夜晚,马上便是换班的时辰了,负责的小队长一一敲打着手下的士卒,坚持住这最后的时刻不可松懈。
一辆马车挂着发着黄光的灯笼不紧不慢的向着城门走来,马蹄敲在石板街上的滴答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嘎吱声自远而近传来,渐渐清晰。宫门值守的小队长眉头轻皱转身向着城楼上一挥手,转眼间强弓劲弩从墙垛后伸出,细长尖利的箭头锋芒忽闪对准着驶来的马车。
城门处的士卒在队长的带领下紧握长枪满是戒备。马车安然的驶进弓弩的射程,随后在离城门不远处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再往前一步便射杀了!”一声大喝,墙上的弓弩同时上弦拉满,一语不对便是暴烈的箭雨。门帘掀开一个老人从车上下来,黑色直裾禅衣紧紧裹着,上系高山冠下挂紫玉中腰一条玉带。
“将军莫惊,老夫陈默昌。”随手便将腰牌差车夫送上。
守城军士接了腰牌又仔细比对,点了点头向楼上一挥手,强弓劲弩瞬间收起,城门军士也收了长枪。
小队长向陈默昌行了一礼,还上腰牌:“陈太傅,现在还未到上朝时辰。”
陈默昌淡然一笑“老夫年迈神衰,睡不久,不若在此等候,将军请便,不必理会我。”
正在两人说话间城门忽的打开,一对虎贲军齐步走出,车马靠边便见在虎贲军后还有一队骑兵随军走出城门后迅速分在两翼,一青年将军殿后,正是司马空。
司马空看见路边的陈默昌目光一紧,随即下马走到车边行礼。
“陈太傅起得真早啊”
陈默昌笑着摆摆手“呵呵,司马将军也不晚啊。这么大阵势是要去平乱吗?”
“太傅管的有些宽了。在下执行公务罢了。”司马空未从军前便听闻父亲常说太傅陈默昌为人城府极深,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内有猫腻。从军后更是对其愈加提防。
“将军说的是,老夫不问了。”陈默昌双手拢在袖中,闭着双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司马空也乐得如此,道一声“公务紧急”便跃马而去。
“司马家有子如此,应当欣慰了。是不是啊司马老将军。”陈默昌抬头看着高高的城楼,月已沉到城楼檐边,城上一个威武的身影宛如站在月中一般,正是殿前都指挥使光禄勋司马长川。
“太傅说笑了,犬子顽劣,冲撞了太傅老夫在此赔不是了。”司马长川在城墙上让士卒打开城门放陈默昌进城。
两人站在城楼上望着皇城对岸洛阳城,远远地看着有些朦胧也有些狰狞。
“少将军这般匆忙出城,看来是发生大事了。”
“无事,追缉逃犯罢了。”
“哦,需要动用这么多人,这个逃犯恐怕不简单啊”
司马长川看着身边这个老头,眉头轻皱。心中暗道一声好城府,脸上却无变化。
“太傅大人耳目众多,这等事恐怕还未传入宫门便已入您的耳朵了。这逃犯正是前破虏将军叶千寻!”
陈默昌不为其所动,淡然一笑道“叶千寻号称“五十年步战无双”,刚刚少将军率领步骑军马出城,看来他这次是逃不掉了。老夫再次提前恭喜司马将军了。”
司马长川却不再与他言语,只是紧锁着眉头看着洛阳城中,暗黑的夜色里他仿佛看见了那年与他双马并驱,一路冲杀向北的那个身影,那把长剑!
马蹄声又起,自中宫深处传来,渐行渐近。黑马,黑衣,黑披风。行走在夜色中,只有背后的金色飞鱼宛若鲜活。
“今夜,恐不宁静啊!”一声长叹,司马长川不待来人到眼前,便挥手打开宫门,来人也不减速,只是飞快的向着西城纵马驰去。
“刚刚那位,好像是破虏将军张巡吧。”
“张巡本是叶千寻副将,七年前叶千寻叛逃后便直升为破虏将军,也亏得是他,其他人即便是老夫,也制不住那三千人马。”
“老夫未上军阵,只是久闻破虏军厉害,但平时也只见他们是中宫禁卫,不知……”陈默昌故意话说一半,等待着司马长川的回答。话说半句,也算是官场不成文的规则,毕竟言多必失。
“三千破虏军,溃我十万虎贲或许力有不逮。但万军之中取我项上头颅,轻而易举。”最后四个字司马长川特意加重音,陈默昌脸色也霎时变的凝重。
洛阳月色愈加凝重,马上就是天明,此刻却也是最为黑暗的时刻。又是一队马蹄声响,在这帝国最为紧要的地方,一夜之间三次响起马蹄声,让人心中隐隐升起些许不安。
为首之人所乘骑的不是战马,是一匹一照夜狮子骢,这么名贵的马没有人舍得拉去做战马,来人身穿云锦衣裳却披着黑色斗篷罩头,未带兵器。
“哪位王子星夜出城?”司马长川命手下人戒备,自己却骑上战马想来人迎去。
两人渐是接近,司马长川正待阻止,却见来人摘下头罩,他心中一惊,随机让开道路,放他们出城。
人马远去,陈太傅缓步走下来,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心中暗叹。“这帝国,恐是要乱了。”
在深宫之中,一座宫殿之外,数千人将其周围团团护卫,他们,身上铠甲或许有些许不同,但都统一披着飞鱼披风,夜风鼓动,数千飞鱼在夜色中翻涌。
宫殿之中,到处点着灯盏,幽幽黄黄的光照射着,却显得阴森的充满了死气。最深处的床榻上,一位老人躺在深深的帷幕之中,八名护卫分站在窗前,警惕地看着房内每一个角落。
“叶千寻,是何时入的洛阳城?”老人突然睁开眼睛,轻声问道。
房内一片死寂,无人回应。他也不再发问,只是沉默着,仿佛刚刚那个问题与他无关一般。许久后,左前方的侍卫出列回应了他
“未末申初”
“张巡走了多久?”
“半个时辰前张将军将宫中防务交付给末将。”
“你是程召?也是叶千寻的老心腹了。张巡掌管禁宫防务,私自离职,不怕诛九族吗?”声音一出口便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房内八名守卫一起下跪,只是无人应声。
“程召,你觉得呢?”
“陛下若是要我等项上人头,我等无话可说。但是……”
“但是什么?”
“末将替三千虎贲将士以身家性命想向陛下求的一物?”
“三千条命,好大的价钱,你们想要什么?”
“我等想请陛下赦免叶将军!”
大殿里又是久久一阵沉默,八个跪下的人和一个躺着的人都不在说话。
“张巡既然去了便就去了,我的生命已经不久了,正好有件事情,唯有叶千寻能去做。程召”
“陛下,臣在此!”
“领一千人去把叶千寻带回来,有些人估计不想让他活的。我还需要他去给我办些事情。陈安”
“奴才在”一声尖细却又带有磁性的声音从门旁黑暗处传来。几声轻细的脚步声后,一身朱红蟒袍走到了灯下,蟒纹从裙摆一路游行到了肩上又折回胸前,一个干瘦的脑袋旁落这几缕细碎的白发,此人正是御前掌印太监—陈安!
“取印!”
“是。”说着一躬身退下,不一会儿便捧来一个朱红色木匣子。皇帝从床下夹层中取出一封黄绫,所有人看到尽皆目光一滞。皇帝藏在自己御床之下的,会是什么?这想法一闪而过,随后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包括陈安,他低着头趋步上前跪在窗前,双手将玉印举过头顶。
皇帝一手握住印把,他的双手上布满了皱纹,手指干枯竟已快握不住这块印玺。他看着这块玉色澄澈的大印,一声咳嗽印玺随声砰地一声落到地上。一个小太监闻声连忙上前将玉玺拾起,用袖子擦拭几下跪在陈安一旁双手将玉玺举过头顶。
皇帝看了看这小太监,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眼中精光闪现,一把抓起玉玺重重的盖在黄绫之上,陈安连忙将木匣举高收好印玺交给身后的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将盖有玉玺印记的圣旨卷好封进一个木盒中贴上封纸碰到皇帝面前。
“程召,把这个带给叶千寻,告诉他不用回来了,把这件事办好了,我许他既往不咎。”说罢,便又躺下了去了。
程召取了圣旨,向皇帝静静行礼,随后便离去了。剩下的几个侍卫又站回到各自位置中,从门外进来了一个侍卫补全了程召的缺。
陈安领了诸多太监退出了寝殿,一袭蟒袍领了一串青衣太监走在挂满风灯的长廊之上,那轮弦月还斜斜地挂在宫殿的檐角上,刚刚拾起玉玺的那个小太监渐渐感觉所有人都与自己拉开的距离;动作并不明显,只是在行走途中,他渐渐落在了队伍最后一个,和所有人拉开了一段不算长,却十分明显的差距。他正准备加快脚步追上去时,队伍却突然停下来了。他一抬头看见领头的大太监陈安站在栏杆旁,看着天空。
“这天气,又要变凉了。”陈安轻声说着,回头走向刚刚拾起玉玺的那个年轻小太监“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这养心殿的?”
小太监一鞠礼回答道“小的新进入宫,大爷们安排在各个大殿轮换着长见识,今儿个才到的养心殿。”
陈安哦的一声点了点头,对左右说道“拖下去,乱棍打死。”说罢,左右出来四个大太监便将吓软腿的小太监拖了下去。
陈安掏出一块丝娟擦了擦那装着玉玺的木匣,白色的丝娟擦拭着红色的漆面,红白相映格外惹人喜欢。
“这宫里小偷小摸,扣扣索索都没什么,但有一样东西是万万动不得的,那就是皇帝的东西。你们尽可去试试,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廷杖硬。”说罢,所有太监尽皆跪倒在地不敢答话。
一阵风起,吹动陈安的蟒袍衣摆飞起,长蟒在夜色中宛如活物一般在风中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