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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六月被梅雨浸泡

2018-06-07  本文已影响2686人  叫我高高_628d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

文|叫我高高

怀念一个人,可以从一封信开始,毕竟手写信,已经隔的太远。

上学时,日子过的很清苦,每天骑着大垮栏的老式自行车,从白苇丛生的村土路到七里外的白水镇,去读书。

和我一起去读书的,还有三个一起从村里出来的孩子:男生郝和满,女生叫黄鹤。

这三个人我的印象非常深刻,郝很瘦,脸色苍白,眼睛像清潭,明亮,清澈,有神。

满,微胖,许是胖的缘故,眼睛成了芝麻眼大小,看似很随和。

记住一个人,总是有一段让人触摸到青春的东西,很美,却也很伤感。

深冬的时候,雪已经下的惊心动魄,不再是轻柔妙曼,只有触目惊心的寒冷。

早上去上学,天还很黑,村里的灯影影绰绰的,一盏盏点亮,炊烟在淡若烟云的村落里缥缈,在树林里氤氲漫漶成一片。

雾气缭绕的轻寒冬天,雪覆盖了土路,偶尔有吐着寒气的牛车慢悠悠的像睡在雪地里熊,剩余的就只有乌鸦了。

这景致已无心去欣赏,甚是害怕,父母就让同学满和我一起去上学。

一路上,都是沉默,却又感觉细胞异常敏感活跃,虽然裹着厚重的帽子和头巾,骑着自行车,雪咿呀呀却碾成了最缓慢的歌谣,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都听的格外认真。

满在小学期间一直学习很优秀。一次,县里举办数学竞赛,班主任特别给我们吃了回“小灶”,补的都是奥数难题。寂静空旷的校园,老师和两个少年一起踩着落日的影子,一路上,老师都赞叹满的聪明,我则使劲躬着背,稀疏的头发扎着马尾,一路捏着衣袖,不敢看老师的眼睛。

上了初中,不知道缘由,他竟然就再也没有考过我。可能,我比他更勤奋,也可能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和我有同样的境遇的,还有郝,和黄鹤。

她们是我邻村的,比我去镇上上学路程还远。

黄鹤,现在我都记着她的卷发,微翘,在眉间,一笑嘴角上扬。

初中时期,就数她学习好,她和郝是从别的学校汇编入我们中学的。她俩一来,就以势均力敌的气势,成了我的“死敌”。

那个青涩的雨季,青梅不解竹马意,更不懂山河不老,芳华已逝的伤感。

偶然间,得知,黄鹤的母亲因难产去世,她是从未有过母爱的孩子,而郝的母亲是一个常年卧床的瘫子。

无端的,在放学后,当我们推着自行车,走向茂林丛生的春深时,就生出一丝丝的忧伤,薄薄的凉凉的,那种怜爱和疼惜,不只是对他们,也有对自己。

最有趣的是和黄鹤一起旷课了。那是人生仅有的一次旷课,黄鹤说,走吧,下午没有正课,我们去你家地里干活,你爹爹不是生病了吗,咱们去把甜菜地的甜菜苗,栽好。

那是春雨过后,空气里蓄满了山河的草木气息。我与她,就在这草木青青的南山下,把田地里的活儿,当成了一种闲暇。她给我唱小曲儿,唱的是胡适写的词《兰花草》,那声音像不肯飞走的鸟儿,一声婉转一声悠扬,鸟鸣涧,山河涨,像一束开在山野的兰花,青涩清透,飞过山谷。

如果清风可以当烈酒,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子,我想,我已经嗅到了一种叫初恋的滋味吧。

春的光阴,像花期,当你正惊讶于生命的初绽和美好时,再寻来,却是一恍般,倏忽凋零,只有落蕊,只有细碎的红萼,寻不到,似一场清梦。

雪落满了校园的冬天时,奋战高考。学校实行在校制,就是所有走途学生,都要在校吃饭,吃饭时间仅给半个小时。

中午时间一到,同学们就飞快的奔向校门口的饭堂。

那一刻,我的心像窗外的飞雪,冰冷,纷飞。爹爹已经住院,中午的饭钱,从哪里来?

就这样连续一周,早上霜寒露冷,骑着自行车,在雪雾茫茫路上,挣扎,与风雪抗争,与命运抗争。

黄昏,雪被落日的暖染成了金色,一个女孩,在茫茫雪野里,推着自行车,踽踽独行,也许风雪更了解她的坚持,也更懂得,一朵寒梅是不惧风霜的。

就在我一个人,如同落入幽谷,四壁黑暗,没有光亮时,他出现了,那个叫郝的男同学。

无意的,去上厕所,回来抖落掉落在睫毛和领子上的雪花,一身孤寒的我,低头的一瞬,发现在书桌的小小夹层里,有一封信,封面纯白无字。

空信封?心有些冷,谁的空信封?

坐下来,目光探向信里。一张纸平躺着等待着阅读。

心忽然就慌张起来,女孩儿羞涩而又局促不安的神色立刻暴露无遗。

还是,偷偷打开,字迹很是帅气,仿佛书生的俊朗之气,已扑面而来,像雪野里的一把青草,轻嗅,春暖花开。

一种暖,随之而来。

信中大意是,发现我没有吃午饭已经好多天。

有时候困境并不让你垂泪,恰因为别人的一句关心,反而泪染衣衫。

也许,放在今天,会出现有人给偷着买饭,或者送肯德基。

我们都是清贫如水,寒门学子,兜真的是比脸都干净,伸手从家里要钱,我们看看那个风雨飘摇的家,真的是觉得愧对父母每日的辛苦操劳。

接着,我们总会用纸条,传递关怀。他给自己起的名字,叫晨,说喜欢清晨,喜欢太阳,喜欢一切都有希望。而我给自己起的是梦,无端的,觉得人生像一场梦,醒来这一切都还记得吗?

他说我,太过忧伤,我笑他,太有野心。

他说,我要去北京,去看天安门,去长城。

他的个子很高,在最后一桌,我一回头,就看到他一副风流倜傥,虽衣着简朴又极具书生骨相,他的笑,很坏,也很暖。

而这一切,我们都瞒了所有人的眼睛。黄鹤和满已经不同我们一个班级,有时,黄鹤从门前路过,我看到她,她微微一笑,甚是迷人,仿佛青春就该是她的模样才对,而满身材依然渐长,学业却一落千丈。

每一年的高考,仿佛都被梅雨浸泡。

最后一次,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已经是高考结束。天虽已暖,但无端的,那天河边的树枝却氤氲成了青褐色。

我们四个就沿着白水镇的河堤走,有风吹来,水汽氤氲,吹透了衣衫。可是,却一直走下去,河堤的水波推着浪花,拍打着堤坝,我们索性坐下来,都望着远方缈缈的远山,像一幅画,青山如墨向远方铺陈渲染开去。

也许我们都在思考人生,思考远方,思考未来,也在安静的欣赏和感受着属于自己的青春。

后来,就没有了后来。

村上春树说: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如今,我站在生命的渡口,遥遥的望向来的方向,依然能看到四个孩子:他们推着老式自行车,沿着河堤,沿着风,缓缓的,带着笑,向我招手,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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