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步步高升4高步升求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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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高升
第四章 高步升求职
高步升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慢慢地进入了梦乡。这场梦，带他去的地方，是他当年最火上心头的去市里上班的场景。
在高步升三十岁生日前一天，县里就托人给家里送来了信，信上说，在村里和镇上的推举下，高步升被县里推举到市里当棉花生产质检员，这个好消息，就像是提前送给高步升的三十岁大礼。
“古人云，三十而立，这一次，我是真的要立起来了吧，真是不枉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啊，竟然是这么大的回报，这一次，我一定要做出一番功绩，报答我的家人，太感谢政府了。”高步升心里暗暗地想着，脸上露出了窃喜的笑容。
三月十号，高步升在家里和乡亲们的送别中，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乡，坐了整整五个小时的大巴车，终于来到了市里的棉花厂，找到了管事的去报道。
“你好，我叫高步升，我是被推荐来当棉花质检员的。”他嬉笑着说着。
管事的看了看这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子，心理暗想：这个小伙子，看起来还不错，还挺精神的。
“行，你等一下哦，让我查看一下这个名单”，管事的翻了三遍名单，“高步升，这里没有你的名字啊？你是哪个县的？”
“永强县啊！怎么可能没有，你仔细看一看，我可是被县长叫来的。”
“你看啊，真没有你的名字，你们县上的，是叫周自强啊，不叫高步升啊！”说着将名单递给了高步升。
高步升看了看名单，傻眼了，明明是县长亲自叫自己来的，为何到了这里，名单上竟然没有自己的名字，他恼火于心，决定去找县长问个清楚。
管事的看见高步升攥得紧紧的拳头，咧了一下牙，说道：“这可是公共场所，虽然里面没有你的名字，但你可别胡来啊。”
“放心，不关你事！”说完高步升就夺门而出。
来到了县政府，县长知道是高步升这个红人来了，就没有让秘书拦截，秘书带他来了办公室。进了办公室，高步升傻眼了，不到二十平米的一间办公室，里面就放了几把椅子和一张办公桌，桌子上放着几支零散的笔和一面庄严的国旗，然而就是这一面国旗，与其它陈旧的摆饰显得格外不搭。
桌子的后面是一个书柜，但柜子里的文件，似乎也少得可怜。看看窗子上摆放的植物，也快要接近枯萎，在他的脑子里，县长办公室应该是相当高级的，可是进来，却发现竟然还没有早上去的那个棉花厂人事处的办公室壮观，这让高步升大失所望。他心想这要是刚才棉花厂领导的办公室，肯定会以为是这领导要破产跑路了。
回过神来，他想起此次来的目的，和县长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直奔主题，问道：“县长，你让我去市里当棉花质检员，可是为啥我去之后，上面没有我的名字，却是一个叫周自强的人？”
县长面露疑惑，转而愤然大怒：“什么？怎么可能？我亲自把你叫去让你干，竟然还能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犯事，反了天了，不行，这件事我要彻查到底，你先回去，等查到结果，我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高步升听了县长的话，心中十分解气，心想：这个县长肯为百姓办事，等这件事处理完了之后我定要送一面锦旗给他。于是，他又和县长寒暄了一会，就坐上回家的车走了。
过了一个月后，高步升还没有收到消息，就去找县长，谁知，县上早就被调走了，他和看门的老头聊了好久，老头才告诉他，是因为县长贪污，被抓走了，消息对外封锁，一律称调走了。
贪污？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高步升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面前穷酸的县长，一副为百姓着想的模样，到头来，竟然会是贪污犯。
真是看人不能看表面啊，听老头说，在他的办公室里，搜出来了一箱古钱币，好像挺值钱的，在他的家中，还有好几幅名人的字画。
高步升回忆起一个月前去县长办公室的场景，那么小的一个办公室，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竟然还藏着一箱古钱，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他当时的疑惑，是有道理的，而当时的怀疑，此刻已经变成了现实，他后悔当时没有仔细斟酌，要是当时发现了什么，举报了县长，有可能还能得一笔奖励金呢。
最后，高步升找了新任的县长，可是人家说这是上一任的事，和他交接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到这个，所以他并不知晓，让高步升去找市里反映情况。
高步升在市政府等了三天，终于见到了市长，这个将近五十岁的老头，头发却很茂密，中间掺杂了几根白头发，要不是仔细观察，定然很难发现。他的肚子大的快要撑破了衬衣的纽扣，在衬衣的缝隙里，隐隐约约快要看到他那厚实的肚皮。他的皮鞋擦得锃亮，仿佛被哪只惹人爱的哈巴狗刚刚舔过一样。
市长得知了高步升的来路，不慌不忙地点起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就扔去垃圾桶，却不偏不倚打到了桶边，烟头弹了回来，秘书见状，立刻捡起了烟头，快步向前，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这时候，市长训斥道：“你们县长贪污腐败，他做的事，我必须要好好彻查，他能举荐你，你和他什么关系？关于之前的事，我会亲自去你们县上做调研，给乡亲们一个交代，你先回去，到时候我还要找你谈话呢！”
这次，市长的举动是及时的，他没有像之前处理别的事那样，一拖再拖，没出半个月，他就来了。
那天午后，阳光还不算太过刺眼，高步升的邻居老刘头站在村口，大老远就看见村外面的大路上，闪着光线，时不时冒出几个黑点，开始还以为是天降祥瑞了，等到光线行近了一看，原来是六辆小轿车，这可高兴坏了老刘头，毕竟村里好几年没有来过这么多的小轿车了。
村长闻风赶来，车队也刚好赶到，村长快步上前迎接，弯腰打开车门，高步升一眼就认出来了坐在车里的是市长，心想着市长这次肯定是解决自己的事来了，赶快上前迎接。
市长随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对着村民们说道：“乡亲们啊，你们辛苦了，今天我特意来看你们了。”
村民一听，各个心里吃了蜜一般，毕恭毕敬地观察着市长的一举一动。
市长在车队随行人员和村长、村民的簇拥中，进了村委会，细细地品过一杯茶，又端起茶杯研究了半天，看着这工艺精湛的花纹，他不免心生欢喜，说道：“你这个茶不错啊！这个茶杯更加不错，一看就是有历史的啊！”
他或许不知道，这茶，是村长的女儿前年去外地给他带回来的，他珍藏了很久一直不愿意喝。而这茶杯，是村长的祖辈流传下来的，要是追溯起它的历史，应该要从明朝说起。村长微笑着应付着：“市长要是喜欢喝，回去的时候带回去便罢，这个茶杯也带回去吧，就当是献给市长大人的礼物了。”
市长推脱道：“这怎么可以，这样一来，我可就成了收受贿赂的贪官了，你可不想我这样吧。”
村长连连说：“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我可不能毁了市长大人的清誉。”
市长和村长回忆了很久的往事后，终于想起来了门外站着的高步升，便叫他前来问话，高步升一字一句地说着之前发生的事，旁边的村长也在连连应付，为他做着证明。
市长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在村委会门口宣布：“此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请大家放心，我们是为百姓着想的。”
临走之时，村长送给了市长一个盒子，市长微微打开一角，看到里面正是刚才饮茶的茶具，和那一盒味道不错的香茶，他向村长点了点头，边上车离开了。
调查的结果是在三个月后公布的，大概的内容就是，前任县长大搞腐败贪污，收受贿赂，已被依法制裁，至于之后的事，由现任县长接手，做一了断。
高步升的事是县里一手操办的，众所周知，所以现任县长想要放着不处理也不行，顶替他的那个人被处理了，可是棉花厂也因为市长的检查，发现了一系列的问题。其领导和前任县长有染，也被查处了，所以之前的那个岗位，已被新人替代，就没有空职了。
后来县里给高步升安排了一个差事，去镇政府看大门，他研究了一番，那个工资，根本就不够养活一家人的，所以他去县里登门拜访了县长，想要县长重新给自己一番养家糊口的差事，可是县长拒绝了，无奈之下，高步升只好又回到家里，干起来了老本行。
高步升嘴里骂着那群当官的，表情尤其激动。
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喊：“好了，冷静，冷静，不要说话了，都会过去的。”
睁开眼睛，他看到床前的妻子正在耐心的安慰他，妻子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即使说不出话来，她也能从丈夫的表情中，理解到那个梦。
这个梦，伴随了两口子好多年，在高步升回家的那一年，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做同一个梦，妻子张紫兰对丈夫的表情已经熟记于心，每次丈夫梦醒，她都会递过一杯水，然后擦擦高步升头上的汗珠，安慰一句：“好了，冷静，都会过去的。”
这一次，她也没有例外，边擦丈夫头上的汗珠，她边琢磨着，丈夫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为什么突然今天又做了？是什么又刺激到他了吗？她喊来医生，问其原因，医生看了看面色泛红的高步升，说了一句：“没什么。”就出门去了。
张紫兰走到窗前，看了看窗外，发现刚才还倾盆而泻的骤雨如今已经停了，他又回头看了看高步升，心里痛苦万分，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可能不久于人世，她不知所措，心里想着，既然到了这个年份，总会有一死，既然他选择走在自己的前面，那就在他即将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好好陪陪他，等自己下去了，再尽下辈子的夫妻情谊。
张紫兰紧握住高步升的手，上下打量着这个男人的一切。她想到初次牵他手的场景，那一天，微风和煦，阳光不燥，他们下了班，两个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一起牵手漫步在河边，那时，他的手光滑细腻，根本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手掌。
他们踩在石头上，畅想着关于未来美好的一切，抬头仰望天空，就连两朵随意形状的云彩，在他们的眼里，也成为了互相依靠的恋人。
这时，张紫兰却一脚踩空了，高步升伸手去抱张紫兰，却也不幸落入了水中，两个人躺在了河里，高步升扶起了张紫兰，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河水漫过了两人的膝盖，冲刷了关于之前一切的不开心。
想到这里，张紫兰发自内心的笑了，这时候，高步升又在“嗯嗯”地叫着，张紫兰明白丈夫的意思，便去端桌子上的水，准备给丈夫喂水，可是杯子里的水空了，她内心开始责备起了自己，为什么不知道添水，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大意。
她转身去提水壶，发现里面也是空的，她安慰丈夫：“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打水，不要急，马上就来。”
高步升“嗯嗯”了两下，不愿让妻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害怕这一走，便是最后一眼。但是自己又无可奈何，长时间的缺水，对自己而言是致命的，所以，他看着妻子，一步步远离自己而去。
张紫兰下了楼，走出医院，她习惯性地看了病房窗子一眼，此刻，她清楚地看到了高步升头顶的花白却并不稀少的头发，和那一张被生活折磨了大半辈子却依旧笑容满面的脸庞，她心里想着，生活也许会给自己开各种各样的玩笑，有的还是自己无能为力的，可是，生活永远击垮不了一个人乐观的心理，和一张充满喜悦的面颊，这一刻，她对着整个世界，莫名的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