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对骂

早上挤地铁，隔壁车厢又有人吵架，听内容是两个妇女，一个怀孕不久的女子拿手肘顶了前面的女子，理由是怕碰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这引起前面的女子不满。

做看客固然不好，但是吵架这种事，永远能给你很多启发。面红耳赤，短兵相接，来往语句里，有说不清的各种恶毒和丑态。

孕妇：你也是当妈的人，这都不懂吗，我是怕我肚子被你撞到。

非孕妇：你不会往后站站吗？干嘛拿手肘顶我。

孕妇：后面没地方呀，你没长眼睛吗？

非孕妇：我没长眼睛啊！

孕妇：没长眼睛坐什么地铁呀！

非孕妇：你怎么不去打出租呀！

孕妇：你怎么不套个金钟罩呀！

非孕妇此处的回答忘了，随后孕妇回了一句：你咋不上天呀！

车上的人都嗤笑起来。

后来地铁到站，非孕妇下车，这时孕妇忽然破口骂道：傻逼！贱货！

非孕妇在车外大吼：你肚子里的孩子烂掉！

孕妇：你烂掉！

吵架要吵出红楼梦中小姐丫鬟们的水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笨口拙舌的大众在吵架时通常慌不择言，例如“我没长眼睛啊”“你咋不上天呀”，都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为了不输气势，什么话到嘴边快就说什么。只不过大家谁都清楚，真正最快到嘴边的话，还是“傻逼”和“贱货”，恐怕在吵架一开始的时候，这话就已经在嘴边了，只恨不能即用，还要宛转迂回一会儿——原因有二，一是先要讲讲道理铺垫一番，不然在众人面前显得理亏，二是这种话一出，就只剩下彻底的人身攻击甚至大打出手了，所以毫无疑问等到自己人身安全时再骂出来，才更理性。见过很多地铁对骂，版本虽然各异，但一般都是等到一方下地铁时，双方才忽然彻底露出狰狞面目，歇斯底里般极尽所能拿出平生所学恶毒言辞来攻击对方。

这种行为方式总显得既不够文明，也不够耿直，更像是我死以后管他洪水滔天的心态。上海太大，一拍两散再不相见，随意大庭广众一副泼妇面相丢了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出了地铁谁也不认识谁。进一步说中国这么大，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界游走这种事情，在辽阔的幅员和密集的人口背景之下，显得不那么显眼，吃相再难看，换一个地方，换一群人，你就又可以重新披上人皮了。

除了人身攻击以外，还有一句话是常在地铁对骂中听到的，也很恶毒的言辞——通常骂到一半，一方会忽然来一句，你怎么不去坐出租车呢？怎么还在挤地铁呢？对方通常也会拿相同的话回敬他。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想来也是气急败坏，才脱口而出。骂出去是指着对方，露怯的却是自己。倒更像是吐苦水，说出了自己的不堪心境。

在消费主义时代，中产阶级生活是每个人心中的天国，是我们心中最大的信望爱。我们每天都怀着深沉的热望和焦虑这样来祈祷：

我们在天上的中产阶级生活，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豪宅名牌降临。愿欧洲假日行在我的生活中，如同行在我的朋友圈。我们日用的进口安全食品，今日赐给我们。使我们的亲友艳羡，如同我们艳羡别的亲友。不叫我们的儿女读普通学校，救我们脱离拥挤的地铁。因为舒适、美满、荣耀，都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