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花的周湾

三月四月的天是一年里周湾最热闹的节气，因为赶着从初春到暮春时节的转变，使得周湾的乡民们表现出更多的怜爱，无论是对山水生灵，还是家禽牲畜，甚或是老人孩子，那种极致用心的感觉都是有的。也因如此，让春天春风里的周湾景致变得特别起来，大概只有这一年的我，因着破天荒的暂留未走，看到了如火如荼的周湾乡民，看到了花开如海的周湾样子，一派斑斓。

要用言辞说周湾里有花开的地方，当是描摩不尽的，因为背山靠水，让周湾的范围早就超过了传统意义上的田园村舍。白杨的篱笆树了很久，湾边的小河渠流了很久，很久的时光安然轻扣，于是牵牛花儿爬上树，打碗花儿排成丘，矮的养殖圈子也围成了楼。住户们很快扎根，看着屋旁的大金河，也眺望着屋前的尺山，自然按捺不住，他们心里的美好生活啊，定然是富贵如花。

富贵如花的愿景里是不能没有花的，事实上，周湾边角的牵牛花和打碗碗花只能算是某种点缀，那些开满花的地方可以是在周湾的任何一处，或者房前屋后，山前水后；或者方圆田地，水笼丘陵。那些花开的品种，也各色各样，琳琅满目，自然的野花不算数，人工培植的数不胜数：“桃李杏月”必然有，槐树、皂荚、紫藤萝一片片。当然，记忆里盛开的三月油菜花、映山红，四月里开着的丁香花、金银花，也都是呈漫山遍野之状，它们和稀疏的旱柳一起，凑成了最妖娆的春天。

山重水复的疑虑，柳暗花明的豁然，在如今这个季节里，周湾的花开之境最为繁盛。是有两个身着春装的乡民，守在周湾的田地间，守护着那一方油菜，在漫天金黄的映衬下，宛若遥远的两颗星星。我在想，他们眼里的春暖花开必是严峻十足，他们心里叨念的必是农耕桑麻。而油菜花儿的美艳，对他们来说，到底是在其次，花儿安然度过开放期，长成殷实果子，然后安然酝酿，才是他们内心最朴实的向往。

当然，在春暖时节里，除了种植油菜的乡民外，也有从外地回来的赏花之人，因着“油菜之乡”的地域名片广为流传，让三月周湾里的油菜花当了一回回天然画卷。游人们或形单影只，或三五成行，行走在花海一畔，行进到花海中间，无论用什么角度摄影，都有满满的金黄背景。有拍婚纱照的小夫妻，跟着手拿单反的摄影师走在花海间，丈夫提着新娘长长的裙摆，新娘依偎在丈夫的身旁，镜头定格：蓝天白云、油菜花海、灿漫星绿金黄，遂成就了他们一生难以忘怀的美好誓言。

和所有野外的花相比，春天里的油菜花开的盛大，周湾在无边菜花里的样子也真真切切的温柔。要说热闹的是油菜花，安静的当属荠菜花了，三月早些的时候，荠菜就会长满田间地头，因为逢着节气里的三月三，使得荠菜在周湾里妇孺皆知。荠菜开花的时候，路过的老妇人们都会去到后山山坳，随手抓一把，细心洗净，和土鸡蛋一起蒸煮食用，寓意驱除病邪。

老妇人们煮鸡蛋的时候，洗好的荠菜花儿就搁在厨房案头，小小的荠菜花儿，翠绿明艳，透着深深的清香，很快弥漫厨房。再等到烟薰火燎之时，老妇人土灶里的火开始烧旺，鸡蛋和荠菜被放入锅里，即便盖上锅盖，也能嗅到那独特的香味。荠菜煮好的鸡蛋，老妇人们不但自己吃，还要千方百计捎带给在镇上读书的孩子们吃，一段遥遥长路后，鸡蛋里透着的淡淡荠菜香味仍在，孩子们一口下肚，品尝到的是浓浓情感。

周湾三月天里的花开，还有和女人们有关的活动，“娘娘会”就是其中一项，每一年的三月，周湾里的女人们都会准时记着农历节气，提前预备好合适日子。年纪大的阿婆，辈份大，资历深，经验足，他们算是娘娘会的策划；中年的大妈们、刚嫁来周湾的女人们其次，他们依次分工，是为活动的实际组织参与人；只有年龄稍小的孩子们，不分男女，也不加入活动，只是纯粹的围观者，他们倒乐得跟在自家的奶奶、母亲身后，看着她们忙碌，仿佛也被感染的十分快乐一般。

三五人儿策划的娘娘会，三五成群的女人们忙碌的娘娘会，开始于一段简短叩拜仪式。叩拜的台子上，敬奉宫娘娘的香烛不可少，贡品自然有，唯有各种鲜花每年不同。早在活动前，女人们就准备好了她们最看重的鲜花，好在春天的周湾里花开的多，采集起来也容易。鲜花点缀高台上，阿婆们点燃鞭炮，撑炮仗的女人即刻走动，抬高台的女人们跟随，阵阵炮声传开，会吸引来所有男人们的目光，这个时刻，男人们也只是围观，他们眼里看到的，唯有一派热闹的娘娘会。

送回敬奉的高台，娘娘会的活动还未结束，因为尚有犒劳的宴席要准备，宴席设在老阿婆家的院子里，主厨则是周湾里人人都很熟悉的椿子大妈。椿子大妈年轻时在娘家开过餐馆，小有名气，嫁到周湾来的这些年，厨艺只进不退，诸如“油黄卷煎，红烧排骨，山药豆棍，胖头鱼豆腐，板鸭焖藕”等类似的菜品，她能熟练的做一大桌。椿子大妈在烧菜，孩子们捧着刚刚敬奉完的束束鲜花，绕着大妈在走，炊烟袅袅，花香缭绕，都是她们钟情的味道。

三五群人的娘娘会最后是以三五桌的宴席作结，男人们对此没有感觉，因为他们可能还在心里回味前不久已然结束的舞台戏剧，那是正月里在周湾举行的最热闹活动。报春花开的时候，周湾人就凑钱开场，在梅花树下搭大台，在香椿芽旁放鞭炮，连续开演十天，让周湾人欢喜的“看戏”如此上演！通常看戏的场子不设观众席，看戏的人儿自然挤在一起，为正月里的年味添上更火热的氛围。

从点缀的野花开始，到三月里遍地金黄的油菜；从三月三绽放的荠菜，到三月末娘娘会外的清雅花束，花儿各具特色，各有芬芳，花开的光景也各有不同，然而，周湾在这些光景里的故事却一脉相承。那些花儿开的时候热闹非凡，也将所有人儿感染的非凡热闹，我在想，大概正是他们一道，用故事和香气，将最美的周湾装扮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