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栀

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清栀努力睁开眼，梦里的情绪被拖回来现实，难过，委屈，释放，胸腔处像火山口一样快要迸发掉。而此刻的她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回忆起那个梦，不过都是些在生命路途中已经经过的人，以后也不可能重逢。在梦里遇见，是一场意外，更是一场记忆深处的挖掘。

在床上发呆了五分钟，才起身下床，看一眼手机，已经夜里十点，渴得要命，桌子上摆放着一本临睡前尚未读完的故事书，还有一杯茶几，茶几里的水已经没了温度。

清栀走到桌子旁咕嘟咕嘟喝掉那杯水，晃了晃脑袋，感觉那个梦已经忘记一半。屋里安静的可怕，她想听到一些声音，哪怕是邻居那对夫妻经常吵架的声音也好，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随机播放了一首歌曲。

那是首以前没有听过的歌，旋律忧伤，歌词怨怼。索性关掉，出门，准备去超市买一瓶饮料。

城市在夜里才是有生命的，每一处霓虹都是诉说，清栀抬头，想望见繁星。除了无边的黑色想要把人吸进里面，什么都没有，是快要下雨了吧。

超市，收银员在玩手机，经过的时候，清栀用余光瞥见她在微信聊天。有人陪她说话，真好。长期以往的独居生活，虽然早已习惯，可依然羡慕那些家长里短中的温暖。

清栀以卖画为生，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她视画画为生命，当初学校毕业，父母一切都安排好，想让她回去工作，可她说只想安静画画，于是一个人背着画板，来到这座城市，挤公交，找工作，租房子，后来又辞职，安心画画。

有时候，清栀待在那间小屋子里会一天不出门，坐在画板前，调试各种颜色，在白纸上渲染成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朵，那是她心里最澄澈的世界。会忘记吃饭，也会忘记睡觉，有一次，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有赤橙黄绿四种颜料，索性拿起画笔，涂了一个彩虹妆。

有时候，出门也会觉得恍惚，踩在街道，才知大地是实的，人头攒动，才知自己还活着。她多想站在十字路口，大喊一声什么来着。

“要下班了，你选好了吗？”刚才那名收银员走了过来，提醒发呆的她。

清栀回过神来，从橱窗里拿了一瓶饮料，走到前台，付款，然后走出超市。不远处，还有小商贩推着三轮车在卖东西，这个时候还没回家，生活确实不易。

打开那瓶饮料，喝下两口，宛如一条河流流经干涸大地。迎面走来两个背着书包的中学生，怕是晚自习放学后，又在教室待了一段时间。擦肩而过的时候，清栀觉得时光倒流，其中一位就是自己，而旁边的人，就是那个想忘记一千次，却一千零一次想起的他。

那一年，他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白衣翩翩，热爱足球，无论待谁都是一副良善面容。清栀喜欢他的时候，他刚巧脚踝受伤，不能走路，于是，清栀替他打饭，帮他收作业，给他买跌打水。

他总是说“谢谢”，然后加一句“不用了”。清栀执拗，依然傻傻地做着这些事，直到有一天，她把饭递到他课桌面前的时候，他站起来，摸了摸她前面细碎的刘海儿，没有再说一声谢谢。

清栀记得，那时望见他眼里星河一片。

年少如光，喜欢一个人，就是全部。清栀给了他所有的好，和全部的信任，以为这样，就可以地久天长，打破所有早恋不能走到最后的诅咒。

可有时候，世俗强大的力量，会使人忘记反抗。所以在老师威胁他通知家长过来的时候，他选择了叛逃。

楼道里，只一句“以后不要再黏着我了”，了结全部。

清栀本以为自己会哭，会骂，会打，会歇斯底里，可是那一刻，她木讷地站在那里，只感觉天晕地旋，多想地震应时发生，即便所有人都往外跑，她想自己依然会像一棵树站在那里，忘了行动。

是不是曾经给予过别人全部，所以就很难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大学四年，不是没有人追求，可是，清栀总觉得到最后，这些人都会离开。既然这样的话，何须陪伴仅此一段路程？

一想到这里，清栀便觉得心口发痛，又打开饮料，喝下两口。

回到家里，睡意浅淡，翻开桌子上的那本故事书。读到一半时，忽听外面风声四起，眨眼功夫，大雨已轰然而至，滴滴答答，敲打在地面上，同频着每一次心跳。

这样的夜，适合失眠，更适合安然做一个好梦。清栀选择继续画画，拿出颜料，调成墨绿，那是时光烙在青石板上的颜色。

静坐那里，侧耳倾听，仿佛那雨声也在诉说：清栀，就让我们一起，陪伴彼此，待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