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第二十六章

白驹过隙，一年时间匆忙而过。

今日的毛冰梅是这一年来真正欢喜的一天，因为今天，穆连城回家。

一大清早，她便穿起了前段时间刚收到儿子的信件时就吩咐华裁缝做好的新旗袍，大红的颜色，一朵牡丹花盛开在胸前，头上戴了五凤钗，外面更是披了一件羊毛大貂。她臃肿的身材更是显得庞大而壮硕。

她兴致勃勃地吩咐琴嫂、阳叔和穆府上下一干人等打扫庭院、收拾物件、买菜做饭、挑选好酒，还命令所有佣人，今日的衣裳一律不许带黑色。

她掂着小脚跑到看着她忙活的穆山跟前，还没开口，穆山就说：“今日，连城归来，是我穆府一大喜事，把我的玉如意和貔貅都请出来放在前厅，还有，那坛子陈酿五十年的好酒今日给开咯！”穆连城离家出走远走日本一年有余，穆山心中是清楚原因的，这原因令他不得不心惊。他不知道，这孩子是何时对自己的亲妹妹有了那般不该有的心思！还藏了那么多年，藏得如此之深！连他这个父亲都丝毫没有察觉！穆山在知晓这个秘密的那一刻差点倒下，幸得一旁的宋兰亭的一句定心丸：“灵儿心定，两人并无任何越轨之事。这事，只是连城那孩子一头热。”这才叫他放下了一颗心。所以，当穆连城选择远走日本，不肯面对灵儿和陈家公子的心心相印时他选择了默许，就当让儿子再去日本游学罢，只是，多少恨这孩子性格懦弱，为感情逃避远走他乡的事，一点不似他穆山！但，一年了，灵儿在美国一切都好，与陈家公子感情稳固，时而有书信来往，陈公子更是几渡重洋去看望灵儿，连城肯回家，看来也是放下了心事罢。穆山心里总算是欣慰的。

一身风尘的穆连城一年回归，手中不过一小只皮箱，身上的西服也是皱皱巴巴，皮鞋也沾了泥。

他站定在穆府大门外，定定地看着“穆府”的牌匾，苦笑：他回了，一年了，他终于还是回来了。可这里已经没有他的灵儿了。还是，这里从来就只有穆灵，从未有过他的灵儿？！是后者罢？那个可人儿，从来便是不属于他。小时候，她是他的妹妹，长大了，她的心里有了别的人。

听着门内的热闹喜庆，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归来使得自己的家人张灯结彩，可是，为何这里少了她，便再也不似家？！

“哎哟！哎哟我的天！怎么不进门连城！”毛冰梅眼尖看到门外的穆连城，两步作一步地奔过去，一把把儿子抱进怀里，死死地扣住儿子的头，又是哭喊又是鼻涕的，“你这不孝子！不孝子啊！把娘丢在家不理！去他个劳什子的日本！读书哪里有那么重要哩！你个不孝子啊！！可是终于回来了！终于肯回来了啊！”

穆连城心痛，此刻不为穆灵，而是责怪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不孝，为了逃避穆灵，为了逃避满是回忆的穆家，毫无征兆地就远走日本一年，的确是丝毫没有考虑把他当主心骨的母亲的感受。

穆连城此刻的心痛与懊悔是真实的，比想起穆灵更加真实。

他回抱住母亲，用尽力气。

“娘，我回了，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陪着您，真的。真的。”

毛冰梅喜极而泣，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却还是抱着穆连城不撒手。

穆连城透过母亲的背影看着不远处的父亲，也是眼含热泪。站在父亲身边的宋兰亭，今日仿佛也是格外亲切，一脸和蔼地看着他，带着微笑。

吃过饭，毛冰梅本不想对儿子撒手，可穆山坚持让穆连城到书房叙话，于是只能作罢。宋兰亭看了一眼穆山，自己一人回了别院。临走，向穆山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穆山书房。

“爸，儿子不孝，今日回了，便再也不走了。学业已成，我准备跟随您学习家里的生意。”穆连城心知肚明穆山要说的话，于是只好先发制人，但没想到穆山比他想的更加直白：“连城，不管你对灵儿有过什么样的心思，都必须给我死心。死心知道吗！那是你亲妹妹！一个爹给你生的亲妹妹！我已给足了你休养和浪荡的时间和机会，现在你回了，先莫说继承家业，我已经给你寻好了亲事，男人，成了家才好定下心。这次，你要是再给出什么幺蛾子，我......"

"不会了。”穆连城打断穆山的话，声调平缓，语气死沉地说着，又重复一遍，“不会了。”

说完转身走出书房，不给穆山再次训话的机会。

穆山看着远去的儿子高大却萧索的背影，心里一阵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