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
天气预报早在上周就说连阴雨的时节要到了,可没想到忽冷忽热的,硬是拖到了四月初。当我清晨醒来发觉雨水漫天,那白纸般的天空异常的明亮,屋内却昏暗着,沉寂般无有一丝声响。看那外面总敲着我屋窗户的紫叶李,枝已被工人锯断,它再也不能在风躁的时节扰我清梦,我却感到惋惜,那几束枝上已经开出紫色的花苞,暗淡的紫色小叶,在雨中一并坨了下去。我思忆起这春,已经不同往日而言,往日的炎热与寒冷让平素愿意孤杵着的我躲避风和阳光,我的一只手总是替眼睛遮挡什么,环视周身,到了这个雨季我才发觉到了思思润泽的迹象。
我走着,一般是骑着自行车,以前的我会担心自行车的后轮子溅起地上的水花脏污我的后衣下摆,然而如今不得不骑着它了。那如往日他人同梦的感受,是我不断在屋内窥伺天上落下的雨,希冀能从中找寻到什么根据的日子,为了察觉出唯美动听的浪漫,然而那数日的夜甚凉不堪,我不由得避开了眼。气泻千里,因而我沉寂在黑暗中哀叹着:“我好无趣。”反复强调着什么。
看着眼下友人的寂寥,他的眼中却渗出了光:“清明要到了。”
“雨总是约定好了似得,要在清明这段时间给我们恰到好处的氛围。”我枯坐在他身旁,干瘪的笑着,蒙昧般看着窗外灰蒙的天,即将入暮。心中无数哀婉,伤心落寞如某一首歌那般,徘徊于耳际,催人感伤怀忧,难以排遣。
“入夜后的雨,淅淅沥沥,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雨一定在描绘着什么,那色彩,用的可比我的水彩画颜料还要还要美。”
“我想起一位诗人的诗,难免,雨也总是诗情画意。”我往他的水杯中添了些热水,热气陡然上升,在阴暗的天色画布下,显露出缕缕白绢。
“谢谢,不过如你所言,是哪位诗人呢?”
“容我好好想想,记忆中,不太久远的日子里曾认认真真的赏阅过他的著作,他写了风,写了雨,写了入夜的微景,写了恬静时刻的感受。”
“打断一下,如此抒情与描摹细致的手法,是感觉不到什么含义的,这样的诗保不准是凭感觉创作的,以生动优美的辞藻打动读者,又或是以感情的流露来荡涤读者那所谓未加润泽的世界观,我能想到的只有这样的创作。”
“难免,文学史上这样的创作并不少见,他们脱开了稚气,耽于美的感受中去,努力以逃避的心理,去调和自我。”
“当我听到逃避的时候,我能想到的都是很肤浅的话,源于我刚毅的内心,可是某些勇者般的人也总会拜倒在一只呆萌的猫儿身边,一些身残志坚的人也会爱一朵花,我就曾躺在一片紫石英花圃中,安谧的睡了一觉。原谅我,此时的我对于耽于美的感受是无法品味的,正如咖啡中加入的糖,如今的我或许是长大了,我渴望苦涩毫无添加冲刷我的味蕾,使我不会因为摔倒而站不起来,我选择调和自我的步伐,而无法正视逃避的一切的一切。”他微微抿了一口滚烫的热水,我静候着。“原谅我,”他的话如同梦中呓语般的声调,复述了一遍又一遍。“我其实也是在逃避那样的自我,反正怎样也是不堪,倒不如义无反顾。”
我咽了咽唾沫,深觉眼下友人那刚毅不屈的内心与肉体如此真实,而我平素最难以抑制的毛病也于此时再度展露,那失意彷徨,以及擅长和他人比较的眼见。而我听闻窗外的鸟鸣,扑棱翅膀的声音,沙沙的声音,飒飒的风声,以及金缕梅和杉树枝的颤动。
“时间不多了吧,”他撸起袖子,看了看银边带的手表。
我细听才发觉那手表的声音竟然如此清晰可闻,而入夜的雨看不得其形状,唯有那不绝的雨声轻盈不绝地响彻世间,却因无形而渺茫起来。
“要回去了。”他将水杯中余下的水一饮而尽,马上站了起来,在屋内的灯光照耀下,他那修剪得当的秀发异常乌亮,标志的眼眸竟在秀发遮蔽下黯然存在一丝温和与威胁并存的气息。
“我想起来了,”我惊叫一声。“啊,是原民喜的诗呀!”
“唉?”
“我刚刚要说的那位诗人,正是原民喜来着。”
“喔喔,我知道了!”他竟然异常地露出微笑,随即摆了摆手,移步门前。
此时的我竟然倏忽感到惭愧,没能往他的水杯里再添点水,没能再说些俏皮而深刻的话进而挽留下他。
“我不想说来日再会,我怕下一步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呀!”我冷不丁地扔出这么一句。
“会再见的,下一次我会带着原民喜的诗过来的。”他说着,随即便敞开门,从门扉传来了楼道的灯光,他遁入其中,便消失不见了。
当我回到遐想着往日的如今,我仍坐在自行车上驰驶在路间,身边映入眼帘的是五彩斑斓的花草树木的植景,这些令我感到微妙的,如入梦幻般的景色纷呈,而不至于令我失去某种享受于那意象的感受。当我不断思忆起他那深沉的“原谅我”时,我才猛然想起那确实是我最后一次同他见面了,那时候我的悲观,可能同他憾然的脾性相当才是,我们是在赌气吧,一赌便这么些年过去了……
令我不得不感慨的一件事便是,我终究在寻迹美的感受,那夜以来我被某一本书震撼,无论是怎样的美,都是份奇幻的礼物。我为此而惊喜万分,然而当我再度翻起书来的时候,呈现风雨袭来,淋打我眼前的画面。我努力嗅着空气,通透的空气涌入我的鼻腔,凉爽且干净,湿润的如敷在一块湿海绵上。我方才想起件事,那便是坂本龙一的去世,紧接着,四月四日这个莫名不喜感的日子,则也是二叶亭四迷的诞辰,我心想着这些离我远去的人,却又紧密的存在我身边一样,如某种粘合剂。
我再也没有了读书的友人——那个他,在那夜黑茫茫的暮下,我们走向了不同的远方,可雨仍旧从那时下到如今,我总想着某一天可喜地见到他时,我会露出坦率的表情,面对那个彰显自我的,所谓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