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

火车外面的世界被凝在窗上的雾气给隔绝了，白茫茫的一片。他呼了呼口气，白色的烟雾瞬间被充满在空中的冷气给吸收了。又是一年春节，火车上挤满了人群，摩肩接踵，犹如一锅煮糊了的粥，粒粒米饭都黏在了一起，散发出刺鼻难闻的气味。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那些为回家而被挤得满头大汗、满脸狰狞的人们，眼眶莫名地有点发酸。

春节啊？他记不清他有几年没回家过年了，在外漂泊的艰辛使他的记忆有点模糊。是三年？哦不，是五年了。这五年里，他没有踏进过家门，更不用说会安定地过一个热闹的春节了。犹记得，当年他为了追寻梦想，不顾父母亲戚朋友的反对，毅然选择了走上唱歌这条艰辛的道路。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长，是因为他已离开家五年了；说短，是因为他离他的梦想还那么远。这些年来，他当过酒吧驻唱，也去过街头卖艺……却唯独没有登上过他理想中的舞台。他这些年来恍恍惚惚，犹如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找不到他的归属，更迷失了他梦想的方向。

街上到处充满着春节的气息，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贴满了各种红红火火的贴纸，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红色而热闹的气氛给覆盖了。在一瞥即逝的店铺橱窗里，他看见了自己落寞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单薄。世界越热闹，越衬得他寂寞。在那天晚上，他就梦到了他温暖的家，还未等反应过来，他就已坐在这辆绿皮火车上了。

火车轰轰地往前开，经过了几座繁华的大都市，遇到了几个落寞的小村，最终抵达了他出生的地方，一座温暖而充满人情味的小镇。他往着最靠近他心脏的那一条路走，越靠近他那温暖的家，他的心脏越如被敲击的鼓，一声比一声响，仿佛整颗都要跳出胸腔似的。小镇还是那个小镇，但却似乎随着岁月的洗礼，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曾经沙土飞扬的小径已被开拓成钢筋水泥的大道；曾经黑乎乎的大街已被明晃晃的夜灯给照亮。看着被灯光拖得长长的影子，他的思绪犹如蜘蛛网一样，一根绕着另一根，难分难解。父母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变老了一点？他们的身体还好吗？记得离开家时，父亲的黑发中已冒出了几根刺眼的白发；记得五年前，母亲摔伤了腰，现在还疼吗？

站在他心脏的起始点上，火红的对联在寒风中顽强地与墙拥抱，屋里的微光透着窗户静静地跳动着，一如几年前的模样，温馨得让他感觉到他仿佛从未离开过家。他透过窗户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知道她又是在为年夜饭做准备了。他的眼睛不知不觉中被雾气蒙上了一层纱子，不知是让寒冷的天气所致还是给温暖的心情所弄。他鼓起勇气，提心吊胆地敲敲了那扇以前不知敲过多少次的门。“来了哦！”一如五年前那样，母亲踩着一双她冬天爱穿的棉拖，哒哒地就跑来开了门。

      “爸妈，我回来……”

      透明的酒杯背靠着背，碰撞出叮当的声音；房间里愉快的嬉笑声，声声起伏……让他从一个黯淡无光的角落里穿越到了一个温暖至极的地方。他知道他的心回归了，那几年一直纠葛在他内心上的空缺全部被填满了。从进门的那一刻到现在坐在饭桌前的这一瞬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俯仰之间。他期待父母来问一问他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但又害怕父母询问起他那触不可及的梦想。然而，父母并没有刻意问起他那些经历和梦想，但他知道这是他们爱他的最好表示。

饭后，他抱起他心爱的吉他，为父母弹唱了他最爱的，也是最拿手的一首歌：“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在低沉歌声里，他看见了父母那青丝爬满了的双鬓；看到了父母眼角上那深深浅浅的皱纹；更看到了他们沉浸在音乐中动人的表情。他红了眼眶，却觉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那天晚上，他带着微笑入梦。梦中的他，为父母唱歌；为敬老院里的老人们弹吉他；为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的老人说故事。他们的笑容在他的梦中渐渐放大，渐渐的清晰，最后变成一朵朵绚丽的花朵。他的嘴角微微抿起，“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不用管他过去的经历是否有没有意义，也不用去探讨明天的的朝阳是否艳丽，因为他知道他的梦归了，因为清醒的人不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