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国度的钟声
咚……咚……咚……
当对岸再次传来阵阵钟声的时候,我便从梦中醒来,夕阳在西方撒下最后一抹余晖,试图赠与广袤大地即将降临黑暗前的最后一点光明。
身后是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大楼,我需要仰视到勃颈酸疼才能勉强窥其全貌,她们离我很近,我却不想要再靠近,于是每天守候在海边,与那座海岛隔海相望,无时无刻不再期待夜幕前那来自远方的姑娘的敲钟声,如泣如诉。
夜空中的云朵一片片堆叠着,如秋日的落叶。海水嬉耍在岸边,荡来的是对岸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还没睡?”
“嗯,还没睡。”
“那我们再下几盘棋吧。”
对面这座小岛名叫虚无,岛上住着许许多多与世隔绝的一个民族萨克米。岛上没有高楼,甚至与现代社会完全脱节,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与动物、与自然真正融为了一体。每至傍晚,岛上会传来钟声,所有的人都要停下一切活动,围在一起唱着族歌,时而望向明月虔诚祈祷,时而冲着海鸥欢声笑语。
偶尔阳光明媚,我可以看到那位婀娜多姿、美若天仙的姑娘,她叫晴。我无法辨认出她五官的样子,只注意到了那一头过膝的长发,她翩翩起舞、宛若天仙,我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我不喜欢这个功利的世界,更垂青那片虚无的国度。
晴的声音宛若清脆的铜铃,让听者如沐春风,有个词语叫“眉眼含笑”,而晴这种女人,每一丝声音都有笑容的温度。
认识她之后我教会了她下象棋,9X10的方格子里放置的是32枚棋子,她学得很快,又将这种东西传给了族人,虚无那边的人又多了一项活动,还向我跑出橄榄枝,有机会我要过去给他们当裁判。
晴十分不悦,告诉我这个消息后补了句:“我已经帮你回绝掉了。”
“为什么,晴?你难道不想见我吗?”我大为不解。
“想吧,却也不想。”她咧嘴笑笑,那笑容散在海风里,飘过来温柔地抚在了我的脸颊上,“很多时候,我们向往美好,期待美好,可是呢,到头来却发现追逐过后顾此失彼,得到的却未必是自己想要的。你想见我吗?”
“想。”我不假思索。
“可是,如果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呢?你想得到只是因为你期待中的美好,而这个原因的前提是你并不了解我的不好,因为……”
“不会啊,”我打断了她,“不管你又怎样的不好,我珍惜你的好也会接受你的不好,这才是对的,我都懂的。”
“不。你不懂的。”她回到寨子里面去了,没有一句再见或晚安,高楼的灯火碎在了沙滩边,而我只期待下一个明天,艳阳的再次出现。
咚……咚……咚……
晴再次来到了海边,她现在已经能靠跟我对话在脑海中的棋盘进行对弈了,我一步步紧逼,她一步步后退,而我已经杀到了九宫。
“士五退六。”她淡淡地说道,殊不知胜局已被我锁定。
“哎呦,头疼,不下啦不下啦。”我装出痛苦的表情,尽管清楚她看不到。
“那……你是认输了?”
“嗯,认输了。”
“嘿嘿嘿,难得赢一场。”她眉开眼笑,带温度的声音让我春心荡漾。
我并没有告诉她今天是我的生日,在自己最重要的日子里让自己最喜欢的人开心,这何尝不能算作一份她送给我的礼物呢?
我叹了口气,深知她的遥不可及。
“怎么啦,又叹气?一盘棋而已嘛,你天天都赢的。”
我不答反问:“这盘棋,像不像我们?楚这边是城市,汉那边是虚无,我们在不断进攻,为了利益去抢占本就寥寥无几的安宁之境。你看看虚无的万里无云,再想想我这边的尘土飞扬,有时候真的觉得科技的进步也是在不断佐证人性的罪恶,发展的结果如果必然是破坏生态与生物,那么,人类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笑笑“我倒不是很懂”,又道:“只不过,我们觉得过得很好,你跟我说‘采菊东篱,悠然南山’,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啊。如果减少期待能过得愉快,何必为了争夺去相互残害?但也说不准啦,没准你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未来,谁又能说准谁更值得期待呢?”
我愈发喜欢这个遥远的姑娘了,更喜欢她所在虚无的那种生活,吃饱喝足后享受每一米阳光,而不是试图为了赚取更多金钱而奔波忙碌,甚至机关算尽。
她又要回去了,还说明天会带给我一个好消息,我抱膝坐在海边,与海浪对唱,一夜无眠,满心欢喜,没准晴打算同意我去虚无那边居住了。
咚……咚……咚……
“阿西打麻嗖嘎,眸一奇咋都,客一唷,客一唷,米修地达一唷”,歌声再次传来,我满怀期待,知道晴又要过来了。
少时,晴带着两个男人走了过来,一老一少,我猜测是她的爷爷跟哥哥。
“我要结婚了,嘿嘿,你是虚无之外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开心吧?”
“开……咳咳……哈哈,很开心啊。”
“这个是我要嫁的男人,旁边是他的爷爷,今年已经88岁了呢。”
大失所望的我定睛一看,那个老人竟然就是我已经去世十年的爷爷。
“老爷爷的爱好跟你很像呢,喜欢养花、喜欢象棋,偶尔品茶、赏文,你们啊,有时间一定要好好聊聊。”她当着我的面给那个老人跪了下去,严肃地磕了三个头,这边的我也一同跪下,磕了头,然后转过身扬起头看看高楼,擦干眼泪,破涕为笑:“一定一定,我真的很想跟他多聊聊,想了很久很久了……”
旁边一言不发的那个男人也在看着我,我突然发现他竟然有几分像我,只不过苍老了几分。
“他也会下棋的对吧?不然以后没人陪你下棋了怎么办?”我强忍泪水,装作如无其事地问道,心里还是无比沮丧,甚至有些满目疮痍。我不明白,相互喜欢的两个人怎么突然有一天一方告诉另一方的好消息会是自己要结婚了,另一半却不是喜欢了好久的人。
“嗯,他会,他跟你太像了。”
不,那个人就是我,走路低头的样子,一米八却微驼的背,加上一些喜好,没有一个人再跟我相似,更没有人有资格将我把对晴的爱取代。
“我要去参加你的婚礼,晴。”我边说边开始脱掉鞋子衣服,打算跳入海中。
“你不要这样,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不同的世界也会有相同的人替我去爱你。”她说着,竟也梨花带雨了。
我早就受够了这样的世界,没有什么能阻挡我追求心之所向,那里有明媚的太阳低矮的房,田野的花香陪衬你乖巧的模样。
我的水性并不好,好在比较能喝,意识驱使我超那边油区,却发现那个名为虚无的地点离我越来越远,我甚至看不到晴去了哪里,还没有跟再次出现的爷爷多唠叨两句,述说这几年我的成长与倔强,彷徨跟迷茫。
咚……咚……咚……钟声越来越近了,也许我就在虚无附近,我从水下努力扶起,却发现我已经游到了大海中央,四面都是海水,而我已经没有了一丝气力,不断下沉、下沉,脑中回荡的是虚无之地的钟声以及晴动人的话语。
“晴?”
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看向窗外,低矮的房屋、大片的田野,难道我已经到了虚无?
旁边有一个陌生的女人,眼眶里噙满泪水,抬手想要摸一把的我脸却被我一把打开,她的泪水再也绷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出,滴落在被子上,“你终于醒了。”
“这里是虚无吗?”
女人表情在瞬间凝固,起身走了出去,我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
“医生,我儿子是不是被装傻了,得了别的病?”
“一般这种情况醒来的人都是从梦境中逃脱,也就是俗称的鬼门关,也许他是梦到了想得到却未曾得到的一些人或事,不用想太多,醒来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这才是梦,我那触手可及的生活怎么会是一场梦境?我爱的晴,我还没有当面跟她下过一次棋,我再也不要在意输赢了,只要她开心,能在我身边就可以了。养育之恩的爷爷怎么会是一场梦,我已经在无处场梦中期待他回来,因为再也没有一个人如他般对我宠溺了,况且,我还没有给他洗过一次脚……
床位旁边的柜子上放了一个大大的鱼缸,我屏住呼吸把头再次伸了进去,脑袋里想象着远方的香气、清新的云雾,以及身旁的爱人,但什么都没有,我用一只手摁住自己的脑袋不让自己抬起来,希望从这场梦中醒来。
咚……咚……咚……
我从鱼缸中抬起头,虚无的钟声再次响起了,我的晴,我来了。
“隔壁装修的声音太吵了,估计附近的楼房都要盖起来了,快趁早买下来可以多赚点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