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以前的一篇游记

昨天睡得早，夜里下了一场雨，再睁眼时日出不知多久了。今天的成都依然拢着一片轻云，阳光躲在云层深处，消减了夏季的炎热。玩了一会儿手机，忽然想起明天的考试来，只好起了床。

早餐厅在三楼，习惯了一个人在房里裸露胸肌，陡然穿起衣服来竟还有些不习惯。

酒店的上三层镂空做了一个天井，作为早餐厅的所在，蜀中多雨，沾着湿迹的石板上染着深浅不一的翠色。旁边是个不大不小的菜市场，除了咿呀的喧嚷，偶尔还能听清嗓门高的女人用川腔对答，传上来，声音自然渐悄了，因此还算安静。

屋里取食，总归是小酒店，虽然包了早餐，但放置菜品的餐车实在小的可怜，炒制的素菜只有一样，腌制的小菜的两样，馒头包子之类的面点三样，剩下的只是煮鸡蛋一小桶和稀粥一大桶。用托盘呈了出来，在天井的庭院里叫不出名字的一株小树旁的座位坐下，柔风拂过身后的小树，洒在我的头顶，身后的小树枝叶摇动发出簌簌的轻响，别有一番幽趣。

开始动勺了，因为放了几粒绿豆的缘故，稀粥呈淡青色，甫一入口，只觉得米粒软糯非常，无需咀嚼，舌身与口腔轻轻一合即可入腹，感叹蜀中沃野千里，号位天府之国——若不是顶好的水土，即使有好厨子，又哪里来这样好的粥。轻唑一口粥汤，不稠不腻，入喉直如飞瀑出崖大江入海，没有一丝挂碍。再夹两段菜——菜是油麦菜，切得稍长，品相并不如何，表面油光淋漓，香气也只是淡泊，送入口中，咬起来极脆，初觉鲜，后而微咸，进而清苦，再而甘，循次渐进，回味无穷。

心忽感一阵难以自持的欢喜，左手一勺米粥，右手一夹青菜，囫囵往嘴里一塞，米之软糯生香，粥之柔畅顺滑，菜之变化万千，仿佛一道道惊雷打在味蕾上然后齐齐轰然一爆，舌头搅动之间，恍如蛟龙入海，老鱼跳波，鲲游北溟起沧浪，鹏飞九天卷风云，舌尖上的快感达到顶峰，心却一点一点沉静下来——我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像这样闲适的吃一顿早饭了，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人间有味是清欢，这两句诗一作在黄州，一作在泗州，而今我在益州，处地不同却有相同的心境，后不知有没有来者，但向前却能和古人之兴，实在是幸甚至哉，值得鼓盆而歌的乐事。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身处在铺天是麻辣香的闹市里这样寻常的一个庭院中，喝着这么一碗平凡的清粥，竟明悟了一丝生活的真意——它总拢在一团人间的烟火里，叫人怎么也看不清，只是忽的一下云开雾散露出真容，而后又马上被涌动的烟云掩去了，我努力想留住刚才那昙花一现的至美，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哪里是忘言，只是这陶然忘机的一瞬难以把握罢了。

想到这里，心内怅然，若有所失，于是写下这篇小文，聊作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