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夜的羊蹄甲

初夜如春宵，短而疾！现在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我还在想着刚刚过去的初夜。

我从她的屋里出来的时候，巷口的饮食店正热闹，一桌桌的食客散发出阵阵酒语喧哗。一盏盏灯正照着这个夜晚，平常又不平常的夜晚。这是临湖的一片小区，每一个窗口都点亮着属于他们的幸福。湖面黯影，如同沉下去的一个黑洞，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我知道它们并没有睡，那湖底的水草一定是睁着它们的眼睛，看着这人世间的繁华喧嚣。

一抬头，在不见底的夜色中，一枝枝一朵朵羊蹄甲花闯进眼帘，开得惊心夺目。实际上，我无意去看它们，是它们的枝朵过低，几乎碰着了我苍黯的脸庞。如此这般，像是有意要与我照面，在这个难捱的夜晚。

它的颜色略不同于白日，黯红带粉，一种牵引力般的感受，呈现出不一样的情态。一枝枝垂延下来，不甘寂寞般，探出它朵朵的花儿，让你忽视了深碧的羊角蹄形的叶片。

我定睛一看，它似乎正等着我的目光。与白日相比，显然，它经过了一番化妆，融入朦胧的夜色，别有一番招摇。它开得如此热烈，以为是十分的热闹，以为是真的欢乐。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它开得是如此寂寞，是如此的孤单呢？我想，除了此时的我，还有谁驻立在这花树下，来把它观望呢。并没有另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好像除了我有意于它外，没有其他人在意它的花开。

我感到，它是多么希望惹人注意啊。你去看一下它们绽开的姿势，毫无保留的张开胸怀，你就会明白这一点。它的花期也真够长的啊，从去岁开到了今年。这漫长的日夜啊，好似在等一个不期然的遇见。

湖上人影话语，你又想起了与阿娟在湖岸散步的情形。今昔何昔？人生倏忽，如一场梦。

我低着头默默走自己的路，想到了“马缨花开的时候”。郁达夫的苦闷，形单身影的踯躅，连同上海那座教会医院的园内，一同出现。多情人，伤感多。越多情，越无情，越失落，越伤悲，越孤独寂寞。

穿行在城市的街道，车流人影，都成了历史的背景。越发地感到孤单寂寞。失落伤感，如影随形。

又想起在富阳，那时杜英花正开，街景的画面，仿佛在眼前随着我移动前行。

杜英花的香气中有股腥味，或者说有股骚气。正符合生长的夏天。然而，这个夏天已然远去，说起来，已是前年的事了。

每在发觉一种花开，引起我的某种情感之时，我总会想起郁达夫的《马缨花开的时候》。我总会把自己的心情与之做一番比拟。我便觉得，与郁达夫更靠近了一步。

想起他与王映霞，郎才女貌，富春江上神仙侣。春风得意。谁又能想到后来的撕裂呢？人生若如初相见！我由此感到，人的一生不过就是这样。酒色财气，生老病死，喜笑怒骂，酸甜苦辣。人世种种，各有各的经验，各有各的滋味。

在宿舍自斟自酌，不可以说是苦酒。我知道，比我苦的人还有太多。不是有意比较，而是对自我的状态和现实的客观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