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六月
文/美叛
六月。
距离高考不到一周的时间，所有的复习资料，书本，文具，都已消失殆尽。班主任说，好好考试，超长发挥，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青春将不留遗憾；实在不行也可以复读一年，来年再考。我喜欢班主任的样子，却一点都不喜欢她说的话。如果说，我的青春里有了两次考大学的经历，我肯定会遗憾死。多考一次，就要多浪费一年时间，一年时间我会错过多少事，多少人；那些错过的人有可能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人，那些错过的事也有可能就是决定我命运的事。错过的人会遇见吗？不会。错过的事会再发生吗？也不会。所以我不仅要长得美，还要想得美，毁掉所有的复习资料和书本笔记，不给自己留后路。考不上大学，就大声说拜拜！
命运总是眷顾我这种有骨气的人，高考分数461，和二本分数线差了8分。复读是不可能的对吧，那行，去遇见你命中注定的人吧，去做决定你命运的事吧！梦中都觉得被嘲讽，吃饭都感觉饭菜硬的过分。这样的分数，无法面对辛苦供我读书的父亲，无法向早早辍学的姐姐交代。我想我只是自信过了头，其实我比谁都想上大学，那些复习资料得父亲用多少个土豆去换？姐姐一直有一个大学梦，她却把梦想给了我，我的数学笔记本，英语笔记本……都是姐姐在服装厂打工的第一份工资，还是预支的！
“姐，我落榜了！”
“没事的，咱再复习一年嘛，姐供你。”
“复习资料，书本，我全嘶了！”
“姐再给你买！下半年姐就涨工资了，再送你个吉他，你最喜欢的那款！”
“姐……对不起！姐……你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发工资了就去吃点好的，肠胃不好别老喝凉水。”
还是六月。
来到北京整整一年。我没想过，我会去酒吧这种地方，更没想过去酒吧工作，一干还是一年。给客人上酒，偶尔被客人拉过去代杯酒，就是我的工作。当然，酒吧打烊前还要把桌子，酒瓶，包括客人呕吐的残渣，都要收拾干净。西服领带加皮鞋，是所谓的酒吧形象；陪酒献殷勤是老板口中的“荣幸”，擦桌子拖地才是我应尽的义务。
一年前离开家时我就想，我不靠父亲，不靠姐姐，我要自己养活自己，还要闯出一片天地。
现在，我只想吃饱肚子。
和我一起的哥们叫阿三，在和酒吧坐台妹处对象。那女孩对他不错，客人点的好酒总会倒一杯偷偷端出来给阿三尝尝。阿三告诉我，我也是个十八岁的人儿了，该谈个女朋友了，哪怕坐台妹也行啊。他说坐台妹也有好女孩，他就沾了女朋友的光，喝了好多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酒。阿三是骄傲的，我看的出来。
有天晚上，酒吧打烊了，阿三一个人坐在角落哭，身边是满地的烟头和烟灰，还有一杯红酒。阿三说，这是四妹给他的（阿三女朋友）。还说，四妹给他酒后就牵着客人离开酒吧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没有说话，拍拍他的肩，把他扶起来。阿三很自卑，我看的出来。
那晚是我到北京以来，第一次和另一个人去吃东西，还是烤串喝酒，我和阿三都喝多了。只不过阿三醉的比我深，嘴里叨叨个不停，一会说自己是垃圾，竟然会爱上一个婊子；一会又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娶四妹，让她过上好日子……
也是第一次发现北京的夜色很美，美到让自己都很卑微，低下头，看着自己影子，确实好丑！离开家一年了，用打工的钱买了部手机，中途只给姐姐发过信息，让他告诉父亲自己一切安好。姐姐打过很多电话，我都没有接。我害怕她的声音，甚至讨厌她自以为是的想要替我撑起一片天。哪怕你骂我，说我是废物，不要管我也行。可她就是做不到。
第二天，我和阿三一起辞了职。其实阿三要离开的不是酒吧，而是四妹。我嘲笑他说，信男人的话确实母猪能上树，前一刻要给人家幸福，后一刻说人家婊子……阿三眼角闪过一丝难过，然后不以为然地说他那是悬崖勒马。我内心是佩服阿三的，他拿得起放的下，凭这一点，他已经赢了大多数人。
而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离开，可能我的梦想还在挣扎，我还想再闯闯，还想再试试。
再见，六月。
和阿三告别，我离开了北京。三年里，我先后去过深圳，广东，最终在广东扎了脚。白天在服装厂上班，晚上直播唱歌。是的，网络主播。
刚到深圳那会，姐姐打电话告诉我，她给我买了吉他，不过不是我喜欢的那款，那款买不到！从小到大，没有人知道我喜欢唱歌，喜欢吉他，除了姐姐。初三时，看到王力宏弹着吉他唱歌，便告诉姐姐我喜欢他的吉他。姐姐说等她有钱了一定买给我。当时只记得吉他的样子，不知道多少钱；现在才知道那把吉他叫巴哈姆特，是王力宏在爱尔兰量身定做的，价值一百万台币左右。我的傻姐姐，你怎么可能买的到！
收到姐姐的吉他我很开心，因为上面刻有我的名字。我知道，这把吉他肯定花了她不止一个月的工资，因为姐姐就是那样，给我的，都是最好的！她一直觉得我唱歌很好听，一直觉得我会出人头地。
一开始只是把自己唱的歌当段子发出去，后来有了直播权限，就开始直播。从几十个粉丝，到几百个，一直到几十万个，我看到了希望。我把这个事告诉了姐姐，姐姐在电话里哭的像个孩子。喃喃自语，“我就说我弟弟一定行，我弟弟最有出息，他们都不信，都不信……”
唱歌直播让我有了可观的收入，于是辞去服装厂的工作，打算做一个职业主播。我告诉姐姐想让她来广东，姐姐拒绝了。姐姐说父亲年纪大了，把他一个人丢家里她不放心。我问姐姐啥时候嫁人，姐姐说等我结婚了，成家了，有人照顾父亲的时候。我说那还得多久，她说她年轻漂亮等得起。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告诉自己如此丧尽天良，不怕遭天谴吗？自己拿走了姐姐上学的梦想，拿走了姐姐天真少女本该有的烂漫，现在还要占有姐姐时间，拿走她的青春吗？
广东的六月还在下雨，我背上吉他爬上了回家的列车！
姐姐常说，父亲总是让她提醒我不要淋雨，我的腿有风湿，淋雨会腿疼。我问姐姐，为什么父亲自己不亲口给我说？姐姐反问我，我为什么总是让她给父亲带话而不自己说？对啊，有其父必有其子嘛！四年了，和父亲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父亲总是说一句“我身板硬朗着勒，别担心。”
六月的农村景色秀丽，群山绿树，清水飞鸟，遍地野花，还有田里的农人，放佛一副优雅的画。
“遥遥回来了啊！”
“是的二爷！”
“遥仔回来了哈！”
“婶婶好！”
“遥哥哥回来了吗？”
“嗯嗯，小心点别摔倒了。”
“……”
……
深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回家的感觉！真好！
门前的大树还在，四年了没有任何变化，可能树老了变化不明显。院子多了一堵墙，听姐姐说爸爸迷信，砌一堵墙意思是财不外流，这样我就能在外面攒得下钱。
门口站着姐姐和一满头白发，骨瘦如柴的老头！不知何时，眼泪已划过脸颊，落在地上化作尘埃。
老头你骗我！
你不是说，你身体硬朗的很吗？
这都皮包骨头了，哪里好啊？
这满头白发……
老头你骗我……
第一次主动把父亲抱在怀里，父亲的胡子很扎脸。父亲问我，广东呆的好好的回来干嘛了。我说不干了。父亲说好不容易干出点名堂，怎么能说走就走，说不干就不干了勒？我告诉父亲，四年前我不也是不辞而别说走就走了吗。
坐在大树下，靠在姐姐肩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姐姐告诉我，她没有生我的气，因为她相信我做的都是对的。是啊，四年前的六月我青涩任性，三年前的六月我疲惫堕落，你都没有生我气。今年的六月，你怎么会怪我呢！
寄语：
如果曾经我错了，
你就骂我吧！
或许我没有清醒，
那你就在原谅我一次。
如果我受伤了，痛了，
请你不要管我；
让我的血迹在街头小巷风干，
让我的伤口在冰天雪地愈合。
现在我回来了，
我不坏了，
我有良心了。
能不能把你的手给我，
紧紧拥抱，
让我感受到你的心肝脾肺！
让我知道，我夺走了你多少青春和岁月，
我将用余生，
还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