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调频散文

婚礼上的哭声

2018-01-26  本文已影响22人  去留有意
婚礼上的哭声

小时候吃过各种姐姐的喜酒,宗族同姓氏的堂姐姐,远房同宗族的表姐姐。每逢放假,总被安排到一个坐着新娘子的酒席上,那时候桌子上的菜品对我的吸引力,远远大过身边的新娘子带给我的好奇。我会认真研究眼前的菜,和我以往吃过的婚宴酒席有什么不一样。甚至桌子上摆的筷子和碗的颜色与质地,都能让我在心里揣摩很久。

这顿饭是新娘子出嫁前在家吃的最后一顿饭,所以饭菜上得格外慢。端菜的往往就是自己的弟弟或者堂弟,每端上来一盘菜之后,就要对新娘子说一句吉祥的话,然后再将端菜的盘子伸到新娘子的面前,希望能得到一个大大的红包。

其实每个环节中的红包都是有定量的,所以新娘子会根据上菜的节奏,酌情从随身带着的包包里,掏出一个用浆糊糊好的红纸包。这个红包里钱的数额有大有小,五块十块,或者二十五十,当然也有一百二百的。

拿到红包之后,端菜的兄弟便欣喜地跑到厨房,在一群帮工的叔叔婶婶们的见证下,迫不及待地拆开红包。在那个数字曝于光天化日之前,人们总会带着很多猜测与遐想,所以会一起在旁边呐喊助威,似乎这样可以让红包里的数字变到最大。

当红包里的钱,终于暴露在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的时候,人们或怅然若失或欢喜过头。他们接着从蒸笼里取出一道菜,小心翼翼地放进端菜兄弟的托盘里。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一句:“多要几个红包再回来。”端菜兄弟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厨房所有工作人员的压力。他将那碗被小心翼翼放进托盘的菜,又端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姐姐的饭桌上。

这一次有点语无伦次:“今天就数你最美,给个红包就更美。”说完就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新娘子在心里沉思,这一把该不该给。这个时候她身边没有可以为她出主意的人,似乎独立的人生就是从这里开始。

她思忖片刻,令弟弟再上一道菜以后,必给一个大红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新娘子长长的假睫毛,还有脖子上珠光闪闪的假项链,我却盯着桌子上的猪肘子和四喜丸子。表面上看是一股云淡风轻的矜持,实则心里早已经抱着猪肘子风卷残云。这时候的新娘子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们吃最少的饭说最悄声的话语。此刻的时间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漫长的煎熬,因为这顿饭要一直吃到新郎捧着花束来接她。

当我在关心最后一道汤,是不是放多了盐的时候,新娘子却正在低声抱怨:怎么还不来。一方面她要装着一副不舍离开的深沉样子,另一方面又心急如焚地等着新郎的到来。她会抬头好几次,每一次都是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口,却每一次都是失望满怀地将目光收回。直到唢呐声响起喜庆的曲调,鞭炮声震响四方的宾客,她就知道是新郎终于来了。

她再次抬起头,眼睛里不再空无一物,而是闪过一丝焦虑过后的喜悦。她接过新郎递过来的手捧花,轻轻地用手锤了锤新郎的的胸膛,娇嗔地低语道:“怎么现在才来?”

鞭炮声停止的同时,宴席上的宾客放下手里的碗筷全体起立,不管是才啃了一半的猪肘子,还是只咬了一口的四喜丸子,此刻都应该潇洒地放下它们。并保持自己的目光是追随新人移动而移动的,

看到动情处,一定要起身围在新人身边,不管是在里三层还是在外三层的位置。当新娘子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以后,按照选定好的良辰吉时,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就出发。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的新娘母亲,已经在偷偷酝酿情绪。她在等着出发的礼炮响起,只要这一声令下,她就可以开始嚎啕大哭。

刚刚还满脸喜悦的她,突然之间就泪流满面,悲怆的语调让围观的宾客无不为之动容。这种哭不是单纯地扯着嗓子将声音放大,而是一种边说边哭,边哭边唱,还要辅之以抹眼泪和擦鼻涕,让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无限的悲伤。她不会随送亲队伍走很远的距离,只是追上几步,就会被身边劝哭的人扶着,一边在旁边安慰她一边也自己抹着眼泪。

似乎每个人都是红着眼眶,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带着血丝。而这种红不知道是为今天的场景感动而红,还是为昨晚的打麻将熬夜而红,这是一个很难解开的千古谜题。当母亲的哭声传到新娘子的耳朵里,这悲怆的调调也会击中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她和新郎在车里并排而坐,回过头从后玻璃望去,正好看见哭得不能自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母亲。这一刻她又要自己来做一个决定:自己是哭还是不哭。但这个决定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她还没想白,手上就已经滴落了好几滴眼泪。

她哭了,身边的人却告诉她今天不能哭,这样不吉利。新娘赶紧擦掉了眼泪,很无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车子往前越走越远,母亲的哭声往后越来越淡。听说在女儿出嫁的时候,母亲哭得越伤心就是越吉利,收起眼泪的新娘子,感觉自己收到了一份最贵重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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