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大观园《爱与耐》短篇小说

《爱与耐》第一章(一)

2019-02-23  本文已影响215人  唐偉濱
《爱与耐》第一章(一)

作者:『美』芭芭拉·维斯芭

翻译:唐伟滨

    死了。

        但是麻木的我无动于衷。起码不是现在,葬礼刚刚过去的现在。不到一个月之前,他还坐在医院的病床上享用着吗啡,“腾云驾雾”;用纸扣夹子串成一串串来自娱自乐,床边的台上有一盒那个玩意儿,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拿来当玩具串来玩儿。绝妙的讽刺是:他对所谓的“瘾君子”和“嬉皮士”深恶痛绝,自己却迷醉于吗啡!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还呼叫着“吗啡吗啡!”,仿佛那是他的命根子——那时我虽然远在走廊,却听得一清二楚,当然,妈妈和叔叔本也一样。

        本不停地在祈祷,他苍白的脸很卑微的嘟囔着,而我不知为何很讨厌那副表情。“上帝啊!求求你,做这个吧,做那个吧……请救救我的兄弟!”祈祷只是空白的言语,但是言语能解决什么事情呢?

          他被埋在了布鲁克林。那张倔强的脸,那些被雪茄熏得发黄的肥手指,那两条短腿……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那些东西感觉是那么不一样!今晚我浑身麻木不堪,支离破碎。阁楼里布满了阴影,那张我给马姬画的素描在暗影里也显得怪怪的。妈妈认为我现在该回到河边道的老宅,住进我童年的旧房间,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为甚么她和本两个就不能面对现实呢?本是一个唯美主义者,一个学者,但是他也得面对现实。他的世界里跟钱、保障和物质这些没有一毛钱关系,他的世界里所有财富是精神和灵魂。难道他们就不明白我们俗人留不住任何东西?我们出生,我们死去,只曾经留存过了一个东西,那就是:我们自己。

          葬礼简直就是一出闹剧。那个兔子一样可笑的牧师甚至根本不认识父亲,只像一个随手雇来临场跑龙套的家伙,如所有那些滑稽的牧师和兔子一样——只会讲些陈辞滥调的笑话;那个冷清得毫无人气的地方,只有几十张呆板的椅子和一个呆立的诵经台;花儿在沉闷难耐的热气中迅速的枯萎着。在我们刚刚离开走向丧车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准备好开始重复下一个葬礼了,死亡也是如一条流水线作业。

        “他为什么显得那么不一样?!当我还小的时候。”这个念头此刻又闪现我脑海。记得有次在医院打完吗啡后,他呓语似的说些办公室和生意的往事,我突然想起那一年,我大概五岁的时候,我们的大平房坐落在一个叫卡茨奎的地方……可是我不愿回想太多。

        他说:你只是让女人养的一个废物,一个小白脸,作画不是一门手艺工作,像足一个瘾君子、嬉皮士,嬉皮士、瘾君子——你都可以拿这个写一首歌了!“至少先订婚嘛!”他不停地唠叨着,“难道我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这样?像一个生活在东区的堕落者?那是一个来自什么样家庭的女孩!跟一个还没订婚的男人同居!”他是如此的粗鲁,尽管其时他盘下了“舒尔曼”这门大生意,开始穿上了300美金一套的高档西服;尽管他在佛罗里达的地盘能雇佣管家举办各种宴会。我过去总是被他这些冷酷的说教弄得紧张、颤栗。

        但是那些在卡茨奎的夏天……

        我盼望马姬今晚能回家,我渴望与她缠绵一番,排遣我的不安。这个想法如果让本知道,一定会令他昏厥!就在葬礼刚结束的当晚?但,性是生活,而我感觉今晚我非常非常需要生活。那是我的生活,不是他的。我的思想,我的话语,我的手都能描绘出来,如果他方法得当,兴许我已经开始念第三年的大专……如此不可思议!然后毕业并进入他的生意圈子,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结婚,每天喝得酩酊大醉,看着无聊的肥皂剧打发日子,令我的存在由俗事填满我悲伤的空虚。

        他总是每个月将他的好车擦的铮亮一次,为了这个缘故我从不碰他的车,如果不小心刮花一点他会嚷起来:“你怎么回事!不能小心一点吗!六千多刀的车让你像个疯子一样地开!”他似乎爱那部车胜过爱家里任何一个人。荒唐至极!人死身后留下的一切只是一堆垃圾:金银、电视、高档高尔夫球具……葬礼上出席的几乎没有一个是他真正的朋友,除了罗温斯腾,这个现象很有趣,也是唯一让我感到困惑不已的。

        坦诚地说,他——是一个混蛋,而且我——恨他。

        从墓地归来,我们回到了河边道的老房子里吃午餐,我,妈妈,本和罗温斯腾夫妇,仿佛我们正在庆贺什么事情一样,也许确实是在庆祝某事件。然后他们开始谈论起过去的时光:里欧是一个多么棒的人啊!多少人都为他称道!可在我看来就像在听一个夸张的童话故事。露丝,罗温斯腾太太,忽然间盯着我,猛地摇摇头,说:“那么长的头发!戴维!”可她没有让我不快,起码,她愿意来参加了葬礼。

        我的头发从小以来就一直这么长,小时候因为长得秀气,很多人都误认为我是一个女孩,这一点也是让他憎恶的,性别特征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说小时候在卡茨奎有什么我特别记忆深刻的事情,那就是没完没了的球类游戏,当本会在休闲椅上念着他的书时,父亲就带着我在院子里玩球,培养我的男孩气质。可是,那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啊,那些日子里的他怎么显得那么不一样呢?

        还记得若干年前我怎么跟朋友瑞克说的吗:“他死之前,我不会有任何的自由!”现在,我的愿望实现了 ,只是感觉他并没有真正的死去,只是躺在了佛罗里达一个泳池的下面而已。他生前喜欢告诉别人怎样选择货优价实的秘诀,尝试令这些买家对他印象深刻,可是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出现在他的葬礼上。也许,这结局有那么一点点让他坚实的心灵受到创伤,可是他不会表现出任何征兆来,他会不屑地说:“你对这些冷漠无良之辈能有什么样的指望呢?在这个圈子里,到处是这些鼠辈们。我要找朋友也要到别处寻去!”(可是,里欧,你没有任何一个朋友,因为,你在扼紧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对那些夏天我可以写些什么呢?我只想继续写写写,直到马姬回来,我想借此把黑暗挡在外面……湖边的沙滩是怎么样的了?对了,白色的鹅卵石!我曾经把它们放进我的嘴里,以为是鸡蛋了嘛?湖水不停流连,彷如一个暗绿色的翡翠。空气如此清新,你都可以清晰听见附近有情人的私语:“哈罗德!你的唇真把我烫着了!”我就想那些人他们在玩火呢?月色如水一般注入湖里,我想用勺子将它们舀到一个罐子里,可是,每次一碰到水面它们就散开了!我就去告诉他,他一拍脑门说:“我怎么有这么一个天真的梦想家!傻小子,你难道不明白你是在学猴子捞月吗?”

        我为此记住这件事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有关猴子捞月一场空的事。那一年我应该是五岁。那座大平房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年味,可是有清风吹进来的时候,又变得有点像松针和牛奶的香味,也许是附近不远处有几个农场的缘故,那时候就令人感到清新愉快。

        那条穿过小片深林直达湖边的小道,每次我的小身影消失在路那一头时,妈妈和爸爸就铺开一张毯子玩起扑克牌,他们还总拧开那个小随身收音机,让时清时浊叽里呱啦的时声音响着,但叔叔本无论是在一个沙漠或孤岛都会啃书,死念书的书虫。我有一艘红色的小船,不,蓝色的!有一次当它不小心漂走了,我一直沿着湖边追着它,直到卡茨那个码头才拽回它。而我在那里看见两个男孩正在虐待一只鸟,将它溺水取乐!他们说:“它受伤了,我们正在替它解脱痛苦。”但我清楚他们在说谎,他们只是为了取乐才这么做!我不禁哭着离开。

          我描述的都是真实的吗?抑或我只是在编造故事?不!就像老戏法那样,只需打一个响指,我就能清楚看见从前一切:叔叔本总是架着他那副无边的金丝眼镜,妈妈总是穿着她的那些干活的粗布短裙,爸爸喝着啤酒总是溢出听外,我甚至能看清当时的自己,那么的瘦弱,黑色的眼睛显得太过大了。跟同龄人比 我过于瘦小,可是他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愿承认这一点,他认为我是个运动员的料,总是对本说我有着多么棒的身材!不幸的是有时谎话说多了就像真了的一样。

        可是当有坏的事情发生,就比如我遇见那只被溺的鸟儿恐怖一事,我会跑向他,而他会紧紧搂着我,在他怀里时是多么安慰的一刻,他显得是那么的强壮,我喜欢他卷曲的胸毛和散发出来的刮胡泡和雪茄的香味。那时他来学校接我时我也觉得趾高气昂的,因为他显得比任何别的父亲都要英气风发。我在学校喜欢信手涂鸦,可是妈妈从来不被画进去,只有爸爸和我,大大的头,粗线条的画,稚气的孩子作品,可是爸爸全部都保存着。

        我想着最坏的事情在他死后的第一天将会发生: 当妈妈和我整理他的遗物时,会在储物柜翻出那些涂鸦来……我得继续写,直至马姬回来,然后我会立即停下。我可不想在此刻思路被打断。我想让一切都随风去,那也是瑞克经常告诫我的,随他去。可是,我不能,即使在我离开家以后,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证明自己,可惜我努力的一切均宣告是错误的,我还是一个废物,一个小白脸,一个失败者,一个嬉皮士——他最喜欢用的词儿!他对生命的意义是如此的忽略,就如一个犹太教徒在囫囵吞枣一个新教伦理后,立即为之而献身。

        在湖边的第一个夏天……穿过树木的疏影洒满湖水星星点点,声音从另外一边传来回声阵阵,我会在浅滩一玩就是数小时。湖水是那么清澈,可是在远处有一条线使另一处变得深暗起来,那里让我产生有头会兴风作浪的怪兽在那水底深处睡觉的念头!松针和牛奶的味道,炎热的夏天,妈妈跟着收音机哼着小曲,我们有时在沙滩上吃午餐,然后我们会步行回到大平房,我会和“熊先生”睡个午觉,如果我尿床了我就赖说是它干的。我的小罪行累累——尿床,不敲门偷溜进他们的房间,躲进衣橱柜里,那时我还不怎么认识上帝,但是我记得躺在床上向“某人”祷告让我变乖,因为好的孩子才能被爱!……(那天我又回去找那只被溺的鸟,它果然在卡茨码头的沙滩上,全身湿透,奄奄一息,我试探着用手指触碰它,它的感觉是那么糟糕,一边翅膀已经拉折了,我不想把它遗弃在那里,就把它带回来给他,问:“它是否已经死了?”“不,我的小傻瓜,它只是去了天堂。”突然间,我看见那只鸟张开翅膀飞向了天堂,那里,虽然已经死去的一切仍然可以活着,我也盼望着可以去到那里。)

《爱与耐》第一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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