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入洛阳(上)
(一)
江南的烟雨纷纷,丝丝入土,吐绿的青草上还占有丝雨的雨珠,而在临近农舍的溪边,一个尚且只有八岁的女孩,低着头在溪边洗衣,脸庞并为看得真切,只是她那脖子上挂着与她身份并不相配的玉坠,倒显得有些熟悉,像极了我以前赠予的玉坠。
微风轻袭,漾起溪边一阵涟漪,此时的少女才抬起头,绽开了笑脸,对着溪边的少年问道:“轩哥哥,你会来找我吗?”
“嫣儿放心,我一定会来找你。”对面的少年字句决绝,而他的身后,站着穿兵服的士兵,而“一定会来找你”这句话则不断回响。
“嫣儿,嫣儿,嫣儿……”我叫喊着,突然惊醒,额头上留着虚汗,侍卫瑜南紧忙推门进来,侍女也紧跟进来,瑜南行礼道:“公子何事?”
我浅浅一笑,多有些自嘲,取过侍女奉好方巾,道:“无事,不过是做个梦罢了。”
“我也该梳洗了。”我掀开被子予以下床,侍女也纷纷进来,伺候我穿戴梳洗……
我还是不太习惯那么多人伺候,便只叫了侍女明月和朝阳在我身边。
水,还是温的,略显雾气,飒然之间铜盆里出现了梦中那个女孩的笑颜,我不知觉中,嘴角也扬起一抹微笑……
我十岁那年,跟随父亲出征,父亲兵败,在退军途中,又遭受敌方的突击,我也因此走失,也正是在那一年,我遇见了嫣儿。
嫣儿只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女孩,我遇见她时,她八岁。嫣儿的父母在战争受害离世,嫣儿自幼在外婆家长大。
嫣儿说她是在和外婆采草药的时候看见我的,而我当时已经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了,外婆见我年龄尚幼,便把我带了回去。但村里的人都嚷着要把我赶出去,这个村子已经经受不住任何关于战争的打击,哪怕一个穿着战袍的小男孩,但嫣儿没有理会他们,执意要留下我。
“你为什么救我?”我接过嫣儿递来的汤药,眼帘不觉中垂下了几分。
“因为你长得真是好看。”嫣儿笑着,又拿回了汤药,“我来喂你。”
我的脸瞬间红了,撇过头,道:“男孩子,不能说好看的。”
“那,漂亮行吗?”嫣儿继续问我。
“这句话应该给你对你用。”我的脸更红了,夺过药碗,一口灌下,将被子全全盖住,但我还是能听见嫣儿银铃般的笑声。
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嫣儿如花的笑靥,嫣儿喜欢在那颗槐树下荡秋千,喜欢在菜园地里捉蝴蝶,喜欢在唱江南的童谣……我没有什么钱财,便把我娘在佛光寺给我求的玉坠赠予的嫣儿。但没过几天,父亲便派人将我带了回去,临走时,嫣儿正在溪边洗衣,看见我被穿着兵服的人领走,脸上虽有一份不舍,但还是存有笑意,问我:轩哥哥,你会回来找我吗?
“嫣儿放心,我一定会来找你。”
但这承诺并未实现过,并非是我未作出行动。只是,父亲一生从未败仗,而这一次,仅仅是因为带着我而战败,而先前,全部都是带着兄长战于沙场。而我也被父亲认为是战争的凶兆。从此,我在兄弟之间地位算得较低的,即使我是乔家嫡子,我哪来机会去找嫣儿。我被父亲喝令终身不得上战场,值得学习笔墨知识。
但也不是没有机会,次年,太子选伴读,朝中丞相徐光泽推荐乔家子弟为伴读,伴读,呵,说的容易,天下谁不知道,乔家军气势能过天兵,伴读,说到底,不过是做质子罢了。
父亲知道我思念嫣儿,便以伴读为条件,只要我在太子身边伴读,父亲便派人去找嫣儿与我相聚几日。
没错,我答应了,因为嫣儿……次日,我便跟随在太子铭苏身边做伴读。
但是,父亲给我的结果却是“战乱之年,村中无人生还”。
这,让我如何会信,怎么可能会信。我便在东宫跪地恳求太子助我找回嫣儿……太子应允,前提是,我必将竭力辅助太子登基。
为了嫣儿,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我想念嫣儿的汤药,想念嫣儿的微笑……在这日日的生活之中,我只想念嫣儿带给我的温暖。
然而,太子给我的答复也是如此“战乱之年,村中无人生还”。
(二)
还未到早习时间,但等我到达书房时,早已经听见太子的读书声。
“瑾轩,你来了。”
即使我与太子已经相处了八年,二人之间的情谊可同于手足一般,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应该有的,不敢有半分差池,我作揖问候一声“太子。”
“瑾轩今日有些失神,可是担心什么?”太子接过侍女奉的早茶,这样问道。
“无事,不过是最近梦魇多了些罢了,多谢太子关心。”我又作揖一次。
“这有何妨?若是梦魇,让太医安排一些安神之茶便可了。”说着,便让身前的太监去太医院取茶。
正说着,夫子也来了,这话也便打断了。
北疆一战,父亲大获全胜,赐父亲千羽王的名号,这可是朝中大事,自开国以来,哪有将军赐予王的称号的?
千羽王,这个称号别人不懂也就算了,父亲难道也不会懂吗?千军万马,铩羽而归,皇上是明显要夺走父亲手中的乔家军的兵权,而父亲今后就要在京城之中过着安逸的生活,这不是夺权是什么?
晚上,父亲在家中大摆宴席,聘请了朝中大臣,而我作为乔家嫡子自然会去,而太子作为未来天子自然也会莅临,只是宴会上人多眼杂,难免会发生意外情况,而我就坐在距离太子最近的席座。
宴会前半部分过得十分平静,我也以为父亲大概也放下了,毕竟征战数年,好好地享受天伦之乐,不也是一件乐事吗?
但就在奏乐歌舞环节,父亲突然宣布我与徐丞相的孙女徐娇的婚事。
这,怎么可能?我起身予以反对,但,依稀看见一位蒙着面纱的舞女眼中的犀利,目标是……
我仔细定位舞女的目标,是父亲吗?
不!
是太子!
说时迟那时快,舞女借助舞台的矮小的台柱之力,一跃而前,将扇子中的隐藏的匕首抽出,直逼太子的心脏,此时,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太子小心。”以血肉之身护住太子,直插心脏,只是明显能感受到,匕首的力度并不大,明显是有所顾虑的。
我正对舞女的眼睛,那般清澈像极了嫣儿,只是嫣儿没有她这般决绝……
“护驾,快护驾……”朝中大臣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叫嚷着。
“传太医,快传太医……”太子捂住我的伤口,而我的衣襟也已经染红了一半。
还未待舞女反击,瑜南就将舞女的压在了剑下。
而随后,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了,只是在渭南挑开舞女面纱时,这面容……像……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