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搜神之两神相殴

　　钟孝廉，常州人，一生行善，晚年无子，生活穷困潦倒，为此郁郁不乐。到病危时，对其妻说：“等我死了，切记不要把我放入棺中。我有事要诉诸冥王，灵不灵验就不知道了。”随后气绝而亡，但心脏处仍有温度。妻子如钟孝廉所言，留尸等待。

　　三日之后，钟孝廉果然醒了，将在阴间之事一一告诉妻子：“我死后到了阴间，看到的人和物都与阳世无差别。我听闻有位李大王，掌管赏善罚恶之事。我便求人带我到他衙门，想着把冤屈告之李王。待到了一宫殿巍峨处，见殿中堂上坐着一官。我进入殿中，自报家门，将生平做好事不留名之事诉知李王，向李王抱怨神明不灵。李王笑着对我说：‘你行善行恶，我是知道的。但你一生穷困潦倒，膝下无子，这我不知道，也不归我所掌管。’我便问李王这归谁管，李王说：‘素大王。’说到这里我明白了李王是狱官，素王是文官。我便求李王送我到素王处，李王说：‘素王向来严谨，不像我这里一样无人拦门。正好我有事要与素王商量，你可以随我一起去。’

        “随后，李王便吩咐车夫备马车。整齐划一的队伍向着素王府去。走到途中，有人前来申冤。有满身是血的，说冤屈未得申报；有牙齿被打掉的，说逆党未除；有美妇人拉着丑男来，说红线牵错。最后来了一位头戴龙纹玉带帽人，道貌岸然，似是帝王，但衣服和鞋子都湿漉漉的，面向李王说：‘我乃周昭王。我家自后稷、公刘两位祖先开始，就积德行善；从祖父周文王、周武王到周成王、周康王都是圣贤之士，为何一传至我，顺势南征，却被楚人害至溺水而亡？还好手长力大的侍卫辛游靡将我的尸体拽起，带回镐京安葬，否则只能白白被江中鱼所吞。之后虽然有齐桓公吕小白帮忙一问此事，但也只是随便应对，草草了事。这样的奇冤，两千多年来都没有得到申诉，希望李王能替我一查。’李王恭敬应答。随行的鬼听了，脸上皆有怒色。我顿时悟了世间不平之事，有大有小，像我这种贫苦小事，不足为奇，我的气也就消了。

        “而后我们继续前进，忽听到前方传来：‘素王来了。’李王迎上，与素王在各自的车中交谈。一开始是小声低谈，再来是高声争论，最后双方争论不休。而后，两王从车上下来，挥拳相殴。李王慢慢的体力不支，众鬼上前相助，我也奋不顾身的上前相救，但最终还是败给了素王。李王大怒，说：‘你和我一起去玉帝处，让玉帝给评评理。’随即腾云而起，两王都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又一起下来，云中还有两名仙女相随，手拿金色酒壶白玉杯，传玉帝旨：‘玉帝要管三十六重天之事，无暇听你等繁琐事。现赐二位大王天酒一壶，共十杯，谁喝得多，便听谁的。’李王大喜，自称酒量向来都好，拿起酒就喝，喝到第三杯时，便捧腹大吐。再看那素王，喝完七杯酒，都无醉意。仙女说：‘你等先在此等候，待我等复命而来。’

        “须臾，仙女乘云而下，颁布玉帝旨令：‘自古以来皆理不胜数。观此酒量，你等便该知晓，要知道世上凡一切神鬼、圣贤、英雄、才子、时花、美女、珠玉、锦绣，名画、书法，有得宠之时，也有受劫之时，素王掌管七分，李王掌管三分。素王肚量大，故往往喝酒，都可颠倒乱行。我三十六重天的日食、星陨，都在素王的掌控之中，我也不能做主，更何况李王呢？但毕竟李王能够喝三杯酒，所以这人心天理、美恶是非，你都掌管着三分公道，直到万古千秋，绵绵不断。钟孝廉虽阳寿已尽，但这消息必须传到阳世间，以防日后告状者越来越多，所以特此开恩，增寿十二年，放他回阳间，此后永不为例。’”

        钟孝廉听令还魂，又活了十二年才去世。钟孝廉在世的期间，常跟人说：“李王相貌清雅，如世人所供奉的文昌神。素王面貌丑陋，团团浑浑，看上去耳目口鼻都分不清。随从也大致差不多。素王一族千百人中，也有生得美秀可人的，但无一人选为王。”钟孝廉本名钟护，自此后改名钟悟。

　　（出自子袁枚《子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