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等明天了。

别等明天了。

浓郁的消毒水味儿冲进鼻腔，急促的脚步声和恐惧又无助的吼叫把她从梦中拽醒。

真是扫兴，已经没剩几天活头，却连个觉都睡不安稳。

叶子住了大半年的院，看着同房间的病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要么重获健康，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要么被生命抛弃，在孤独绝望中死去。

“活的这么糟糕，我还要忍受多久呢？”

隔壁床中午才空出来，下午就住进了新的病人。

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白皙的小脸蛋儿上，两颗琉璃般的眼睛格外明亮，好奇的看着叶子，眼珠转了又转，像个狡猾的小狐狸。

叶子有一个多月没怎么说过话了，疼痛像凌乱的丝线缠绕着钻进肺腑，每一声微弱的呼吸都扯动伤口。可今天却觉得精神了不少，疼痛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连外面的天气都暖和了许多。正想着要不要出去走走，就感觉有只温暖的小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手背。

“姐姐，给你吃糖。”

“甜吗？”

“嗯”小姑娘用力的点点头，生怕叶子不信。

“我想吃酸的，特别酸的糖。”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我知道有个地方卖酸酸的糖。”

叶子微微笑着，看着眼前拥有鲜活生命的小人儿，思绪飘的很远。

这段生命有多诱人呢？

那些被我肆意挥霍的美好年华，正尽情的嘲笑着我的年幼无知，曾以为理所应当拥有的青春，直到即将被上帝夺走了才惊觉惋惜。即使这样，我心底仍然保留着一丝对生命的渴望。

医院的生活并不自在，像叶子这种随时会走到生命尽头的病人，更是被护士们紧盯着。两人趁着护士换班，穿好外套偷偷溜了出去。

果然在附近的一家小店，买到了叶子小时候最爱吃的糖。拆开一颗丢进嘴里，酸的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这熟悉的味道翻开了往事，也激活了生命。

“姐姐，我们去对面的游乐园玩碰碰车好不好？”

“我有点累了，明天吧。”

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正认真的注视着她，

“万一没有明天了呢？”

叶子正犹豫着自己这副躯体还能不能禁得住折腾，大拇指就被一只温暖的小手紧紧握住，大眼睛扑灵扑灵的，充满了渴望。

“真是拿你没办法。”脸上挂着无奈，心里却有点小雀跃。

叶子上一次玩碰碰车也是六七岁的年纪，她学着爸爸的样子把小姑娘搂在怀里，笨拙的操纵着方向盘，左躲右闪，还是被撞个不停。两人笑的前仰后合，真过瘾啊！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曾被温柔拥抱的岁月。

今天也没那么糟糕嘛。

回到床上，感觉累到了极点，没有剩余的力气去感受疼痛，连护士的唠叨也很悦耳，这一夜，叶子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她好像睡在了云里，周身都轻飘飘的。像小时候妈妈给铺床的棉被，甚至能闻到被太阳晒过的清香。可再睁开眼睛，已立在床尾。

叶子静静地看着床上自己的身体，很安详的姿势，再不用被痛苦折磨。只可惜这一生碌碌无为，想做的事还未来得及做，人生就走到了尽头。

恍惚中感觉有一个温暖的小手在握住了自己的手掌，一转头，就看见漂亮眼睛的小姑娘，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身后还背着一双美丽的翅膀。

“你看，没有明天了吧！”

“原来人生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长，幸好，我玩到了碰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