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父亲

2020-01-07  本文已影响0人  傅堇言

        他是我继父。

        我是六岁时见到他的,在我生父死去一年以后。在我小小年纪,没了生父,母亲外出,我独自寄住在姑妈家,受同伴欺凌之后。

      生父走了不归路,留下母亲和她的一对儿女。那是1996年,城市还没有现在那么美丽,整洁。中国穷人还占着很高的比例,母亲才24岁,在嫁给生父八年,生下两个孩子以后,就死了丈夫。

        人死便死了,连带着他本应承担的责任消失在这个世界,却把苦难艰难都留着给活着的人承受。

      母亲外出的一年时间里,就是在寻找能代替生父承担起抚养她的子女的人。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只有一年小学文化,从小住在深山里,没有谋生之道。

        那天,天灰蒙蒙的,我站在家门口,远远地瞧见了母亲的身影,她从远处的公路上一点点出现,越来越大。“阿妈,阿妈回来啦!”六岁的我欣喜若狂,心都开始放鞭炮了。一段时间不见,母亲穿了一身西装裙,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显得很精神。她与我在原先的小屋里住了几天,母亲忍受着其他男人轻佻的话语,那时我还小,不明白一个失了丈夫的年轻女人要经受怎样的嘲笑与轻薄,只是感觉到原本友善的邻居叔叔,突然变得让人不那么舒服。

        将家里的一应家具用白布盖好,门关上,用一方小锁头锁好。只带了一个长方体的皮箱,这是母亲的嫁妆,里面装着我们的衣服,一个吹风机,还有几张旧照片这已经是我们最值钱的东西了。

        我们走了,离开了原本熟悉的家,去镇上,投奔母亲给我们新找的爸爸。

      就这样,我认识了父亲,他那时候39岁,17岁时因与爷爷赌气离家出走,一直尚未娶妻成家。或许是前世的缘分,让他一直单身,等着我们出现在他生命里。他细长的身躯笔直笔直的,正如他那宁折不弯的倔强脾气,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眼睛嵌在额头下面,挺立的鹰钩鼻使他更显英俊。那时父亲正值壮年,有着如刘德华似的相貌。

        “小七,来,叫爸爸……”父亲笑嘻嘻地对着我招手,我还有点怕羞,只是轻轻地喊了他一声,或许由于我的生父很少在家,基本没有陪伴过我,我对他并没有很深的情感,很快便接受了这位高大英俊的新爸爸。

        父亲是真心实意把我们当成他自己的孩子的。他在矿洞里工作,每天早出晚归,挣着一天20元的工资。他出卖自己的力气养活我们娘仨,由原本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单身汉,一下子要挣钱养活一家四口。他从没怨言,弟弟爱吃水果,就隔三差五买苹果梨吃,弟弟胖嘟嘟的,一口气就能吃下一个半斤的梨。家里的肉也是不间断的,母亲曾经因为端着一碗猪蹄站在家门口吃,被他嫂子看见了,到处传言父亲娶了个十足的吃货,还带着俩拖油瓶。

        父亲从不打骂我们,总是教育我们,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才有出息,只要会读书,砸锅卖铁都会供我们读。我第一次读一年级,是在隔壁镇上,学费600元一学期,这相当于父亲一个月的工资,而我们有四个人需要吃穿,父亲找人借了学费。清楚地记得,十二张绿色的崭新的50元放在枕头底下,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在我一年级还差两个月的时候,乡下的奶奶因为要接屋顶漏进来的雨水,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把腿给折了。母亲只得带着弟弟回乡下照顾奶奶。父亲还要在矿洞里工作,而我也还要读书,就没回去。有一天,放学回家,父亲还没从矿上回来,我饥饿难忍,自己去烧米饭,不满七岁的我,从没烧过米饭,心里筹算着:我们两个人,需要吃两碗饭,那么需要两碗米吧!好,就这么办!当父亲回家,我得意洋洋地说:“阿爸,我烧好晚饭了!”父亲一脸不敢相信,他的女儿居然会烧饭了,当打开高压锅,我惊呆了,米饭并没有熟,一颗颗硬邦邦的米粒骄傲地卧着,好像跟我示威:“哈哈,还没把我煮熟呢?”我内心无比惶恐,害怕父亲责怪,说我浪费粮食。但父亲只是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说:“孩子,你水放太少了!你是放了多少米呀?”我如实交代了我放了两碗米以及这么放的原因。父亲听了哈哈大笑,轻声细语地告诉我,米加水煮会膨胀,两个人只需要一碗米就够了。从此,我学会了煮米饭。

        父亲他自己的儿子出生了,就是我的小弟弟。父亲并没有对他偏爱更多,我们总是同吃同穿,他时常说:“都一样的,都一样的,没有什么不一样,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亲生的。”

        后来矿洞停了,没活干了,我们只得回到乡下。

        那个山村闭塞,收入来源不多,父亲只能打点零工,一天挣20块钱。而他们需要抚养三个孩子,随着我们渐渐长大,需要的不仅仅是吃穿,还要一大笔学费读书,那时候小学初中还没有实施学费全免的政策,我一学期学费280元,每次都是快放假了,才把学费交上。听母亲说,经常是连买一根火柴的钱都没有,顿顿只能吃梅干菜。

        奶奶病了三年逝世了,为了一家的出路,在舅舅的帮助下,我们举家搬到了青田县城的一座山坡上。

        青田县属于一个很多山的县城,除了中间一条江,江两边分布着房子,其余的都是山,因此这个山坡就是青田的郊区了。

        在这里建筑工地多,父亲基本上每天都有活做,一天22块钱。父亲很累,时常挂彩,不是头撞破了皮,就是脚扭到了,母亲抱怨,让他干活不要那么拼命,日子混过去就好了,可是他总一脸气愤,眼珠子瞪得好像都要跳出来了,提高嗓子的分贝喊道地:“那怎么行,人家既然请了我,就是对我的信任,我得拼命干活呀!不然怎么对得起拿的这点工钱。”见这阵势,母亲怕父亲没几年就要被累坏身体了,就提议做养猪的营生。

        就这样,他们成了养殖户,父亲每天需要将十几担猪食从外面的公路上,挑到山坳的猪圈里。不论刮风下雨,或是冰冻酷日,父亲都要挑猪食,因为猪圈那里没通马路,一担一百二十斤左右,挑着走十五分钟,一天十来担,这一挑就是十五年。

        夏日里父亲时常中暑,但是猪需要喂食,喝完正气水,迎着烈日,他又拿起扁担出门挑猪食了。暴雨天气父亲总是被冻得感冒发烧,他灌进一大碗生姜水,休息半日,感觉好受些了,马上又去挑猪食。附近也有其他人家养猪,总是一家子,男人、女人、儿子、女儿轮流分担去挑猪食。可是父亲从不要求我们这样做,他不让母亲去挑,因为他是男人,他不能让他的女人受累。他不让他的子女去挑,因为他想让他的儿子女儿好好读书学习,不要经历如他般艰难的人生。

        父亲用他的臂膀撑起了我们这个大家庭。我们过着虽然清贫,但是内心温暖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了,我们也渐渐长大。我体谅父母的艰辛,听从父亲让我们好好读书的教导,考上了大学。

        父亲,给了我们最深沉的爱,所以我们从来没有缺过父爱。

        我时常想,我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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