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自己的童年

昨天，读了沈从文的散文集，里面说了他的童年。他说自己的童年很顽劣，完全不顾父亲对于他寄予“将军”的厚望，成天逃学。因为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军人，所以父亲一直希望他能够继承父志，成为一名将军。那时候，正是乱世，似乎只有成为军人，才能让人有荣耀感。只可惜他生性太顽劣，最终父亲只有把这一愿望寄托到了他弟弟的头上。

以前，读过沈从文的《边城》，《凤凰》等文章，还有知道他对夫人写过无数情深意重的情书，总认为他应该是一个沉稳的文人，或许还带了点忧郁，他的照片也显得文质彬彬，从未有把他和一个成天就想着爬树摸鱼的野小子联系在一起。

可沈从文小时候确实是没有什么“教养”。他在家是比较有地位的家庭，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有仆人有田地，可以从小就去私塾读书，长大后还可以去外地的学校求学。但他呢，跟着人逃学，偷偷地去河边撑船，若是被船主发现，就迅速把船撑到河中心去。若船主态度好，他们慢悠悠地把船撑回，若是船主在岸上叫骂，他们就不管不顾地任船往下游溯去，到了某个滩口，把船弃在岸边，几个孩子就自顾回家。

这简直就是一群“熊孩子”！而且他还去集上跟人掷骼子，也就是一种赌博。有一次被哥哥抓回，挨了一顿痛打，家人都感觉他这种“下作”的行为伤了家里的脸面，而他自称还小，根本是不懂的。总之他就是不想读书，说读书没意思，不想读小书只想读读一本大书。而这大书其实就是社会，就是自然，就是生活。

看到这些，我突然感慨，那么多的作家回忆起自己的童年，都很顽劣。就是鲁迅，那么听母亲话的一个人，也免不得跟孩子们一起在园子里疯跑、捉蛐蛐，当然，经起沈从文来说，他还是显得“正经”了不少。莫非正是这样奇思异想、不符常规的童年，才让他们拥有了文豪的思维？

如此想来，我是成不了什么作家的。因为，从小我就是个乖乖女，老师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我从来没敢想过逃课，从来没爬过树，从来没敢下河游过泳。我总是规规矩矩呆在家里，以至于到了放暑假，都不知道怎么玩，也就是在家看电视。

说来真是好笑，我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说我个性内向吧，我和熟人之间也挺有话说，但一遇到生人，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说我老实吧，其实我骨子里也有很多叛逆的东西，总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那个受人关注的自己。我小时候甚至想当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可个性使然，我仍然中规中矩地，成不了坏孩子。

小时候，我家住在一个小学，我的母亲是那所小学的老师。作为一个教师子女，照理说应该在学校如鱼得水，但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众矢之的。那些经常被老师责骂的学生，很喜欢无意识里把对老师的反抗转移到我们这些教师子女身上。而我也许是属于那种听话的小女生，总是受到老师的怜爱和关注，更让他们恨得牙庠庠。

作为一个乖乖女，我生平竟然打过一次架。那是班上一个留级生，也是女生，对我的挑衅。本来我听话、乖，其实也有一种懦弱的成份在里面，可能就让人觉得很好欺负。那个早上，作为小组长，我去收作业，那个女生没有写作业，我就记了名字。结果她突然一把抓过我的本子，撕了！我傻了，气得说要告诉老师。结果这句话又触动了那个女生的神经，她推了我一把，我跌倒了，她还以一种大姐大的口气说我多管闲事。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忘了，只记得那天我和她扭打在了一起。

老师来了，自然是罚她。但我却因为那件事总觉得在班上抬不起头来，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坏小孩，居然去打架！ 这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这样，很长的时候都郁郁寡欢。后来我又想，也许我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受了欺负吧。

别人欺负了我，我作为受害者，还要自己折磨自己，这算什么呢？是因为面子？还是因为自己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可我当时也不愿意打架啊，是她先打的我对不对？我纠结于这个问题一直到小学毕业。其实到了现在，我仍然是这样。不允许自己“没教养”，不允许自己在任何方面“越矩”，一旦受到了欺侮，恨的却是自己，夜不能眠！

为什么这一幕在我的印象里这么深刻呢？因为我似乎注定就是那让人欺负却又自责的人。去年，在工作上我也发生了同样的一件事。因为一下属迟到，我打电话批评了他，谁知他竟然跑到我办公室大吼大叫，刚好上级领导在那目睹了这一切，把他骂了一顿。没想到那人竟然对着领导大骂，最后虽然平息了，但这一幕却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久久无法消散。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几乎是往事重演。可我却觉得自己颜面扫地，一直不能释怀。在读书的时候，我是个乖乖女，在工作的时候，我是个遵守制度、敬业的人。可是为什么却要受到伤害？难道我错了？可我又错在哪里？小时候，那女生不交作业，我不该记名字？现在，下属迟到，我不该批评？如果说我做得对的话，为什么他们又会作出如此反应？我的方式不到位吗？我并没有过激行为，却引起了别人的过激行为，可能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好欺负？

前段时间，我遇以一个熟人，那人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他看着我说，你从小就老实，现在可能也是这样。老实？这也许是个贬义词吧。或者是在说我无趣？我不太理解他说这个话的意思，但也可能就是这样意思。可能我小时候太规矩就显得无趣，现在太规矩就显得和别人不同？有人说，这年头谁都在混日子，你干吗还那么中规中矩的，别得罪人了。

有时候想，自己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因为总觉得自己的思维不够叛逆，活得有点累，有点放不开的感觉。但这就是我呀，我真的活不成别人放荡不羁的样子，我是个俗人，总是顾虑太多，想得太多，也许这是一种懦弱吧。

其实我的骨子里，奔腾着梦想，向往着广阔的世界。在小的时候，我不敢跨越，现在，我照样心怀顾虑。可是我至少已经找到了一种释怀的方法，那就是用笔来表达。我成不了文豪，那就当一个记录员吧，把自己的想法、经历记录下来。老了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文字，体会那种温暖，舒解那份心结。

我的心曾经激荡过，我的梦曾经灿烂过，这样，也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