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业障被原谅
1.
我生活在江边，从小就喜欢水，一钻到水里，我就像一个泥鳅，自由穿梭。平时脚踩着一根竹竿，手撑着另一根竹竿，顺水漂流，那是常事。村里人都叫我疯丫头。
邻居二婶一度嘲笑我：这么疯，长大怎么嫁人，谁要啊？
我笑着接话：没人要，我就捡一个男人。
二婶耍笑着：那你就等着吧。
当时我16岁，全国人民都在打日本鬼子，我父母就是参军之后，没有了音讯。
我和奶奶相依为命，我也很想去打鬼子，可是奶奶怎么办？我不能丢下奶奶，她得病的后遗症，手抖的厉害，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吃饭，做事。
没成想，20岁那年，真的在江里捞出一个男人。
当时，日本鬼子举白旗的消息传来，我高兴地出门，撑着我的竹竿，在江流上飘荡，大声唱着奶奶教我的不知名的歌。
2.
突然，就在不远处，水里有人在扑腾，就在白色水花间，一会儿拼命伸伸手，一会儿使劲仰头。
我扔下竹竿，钻入水中，拖着他上岸，我也惊奇我咋这么大的劲。
这男人，一件白衬衫和一件军衣裤子，腿上还有枪伤。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连背带拖，把他弄回了家。
我找了镇上的大夫给他治疗。
大夫说：但凡他轻一点，你就让他走吧，看着不像好人。
我点点头，目送大夫离开。
那几天很忙碌，除了照顾奶奶，就是照顾他，每天给他熬药，之后喂水，喂药，换伤口处的药。
时不时听到他沉睡时喃喃地呓语......
醒来之后，是个哑巴，跪地磕头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头磕在地上，梆梆地响，表达着此生要做牛做马的决心。
我扶他起来，说：好吧，你看，你也不会说话，那我以后就叫你“大个儿”吧！
他憨憨地笑着，点点头。
3.
他学习打鱼，那还用业余时间钻研如何修建桥梁。
村里人都在怀疑，都说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看他有时候的动作和表情像日本人，我笑了笑，日本汉奸早被打跑了。
每次他对我的指挥，都是那种鞠躬似的点头，我都敲他脑袋，瞪着他，训斥：不许这样!
他拿着自己设计好的桥梁图纸，去找村长。村长一看，太难了，算了，我们祖祖辈辈在两座大山之间生活，都习惯了，不修桥也挺好的。
阿巴，阿巴，“大个儿”伸手比划着，解释着，被村长推了出来。
“大个儿”不修桥决不罢休，三入村长家门，三次被推出来，最后村长说：如果你能发动全村的人一起加入，咱们就修桥。
他恳求我和他一起，我们带着我们家里的所有的好吃的，挨门挨户去劝说，没有一个愿意支持。
我说算了吧。
他摇摇头。
他重新画桥梁设计图，画了一张又一张......
捧着设计图，又一次挨门挨户比划讲解，甚至下跪......
最终，在这个两座山中间修了一座结实又方便的大桥。
大桥修好，那晚，我们喜极而泣。
4.
门外传来，敲门声，打开门，进来两个人，军人装束，说：终于找到你了，你父母在抗日战争中，不幸牺牲了，这是他们的遗物。
我接过来两个军用水壶。
30年来，“大个儿”和我一起照顾奶奶，到去世，还一直关怀我，也为村里做了很多贡献，比如带领村民种树，铺路等等。
直到村里来了两个日本人，找到“大个儿”，他落泪了。
他跟日本人交流的日语。
乡亲们都议论着，原来他不是哑巴，他是一个日本人！
我捋着我的头发，头也不抬，说：没错，这是我的主意，我当时救他，已经发现他是日本人，因为他在生着病，嘴里一嘟噜，一嘟噜，都是日本话。我把他叫醒之后，用手比划着，告诉他，如果你想活命就假装哑巴吧！
一个翻译过来，告诉我们，原来他日本失踪多年的著名桥梁设计师，那年日本投降，他由于腿伤，跟不上队伍，跌落山崖。
“大个儿”单膝下跪：我想向你求婚，虽然我们都老了，和你共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我中意你，却不敢提及，我知道你的父母死和我的民族有关，我怕你嫌弃我，我在心里发过誓，哪天我不在是哑巴，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你求婚。
我的泪水淌了下来，我喜欢这个日本男人，但是我对他不冷不热，我跨越不了父母的仇恨，还有民族的隔阂。
我淡淡地说：我们都50岁了，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村民一致回答。
我震惊地抬头看着村民，一位德高望重的奶奶说：他是等，等所有业障被原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