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演员

昨天去殡仪馆，是老公陪我去的。

起初他只是说送我过去。到了地方，他开车绕了一圈，把车停下了，说是等我一会。等我快步向前，他追上来说，跟你一起吧……

到了跟前，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从水汽遮盖的眼镜空隙里，看到了几位面熟的朋友，打了招呼。

走近告别厅，远远看到黑色字幕下，墙面投射的巨幅照片，她站在沿湖边——起先没看清，“认为”是海边——戴了一顶遮阳帽，笑盈盈的。

也许是拍摄时光线从头顶过来，遮阳帽遮住了强光，让面部色彩有些暗淡，更也许是显示屏解析色彩不充分，总之，这张照片不是她在我记忆中最美的模样。

我急匆匆往回走，来不及看脚下的路，快走到老公身边，我说，那张照片不好看，我这有一张更好看的，说着就开始翻手机。

老公急忙提醒我，你小点声。

我还固执地翻看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也就是睿思读书会新春聚会上，朋友给她拍的一张单人像——在暖色灯光和墙壁水彩画的衬托下，她穿着蓝底儿白边领口系带的毛衣，举着她挑选的两张明信片，朝着镜头莞尔一笑。她的面部被均匀的光铺面了，棱角也变得圆滑，小虎牙和右侧眼角的笑纹格外突出，显得讨喜可爱。

你看！我把照片举给老公看，也不管他看没看到，又像宝贝一样收回来，一边看一边落泪。

我心中说，这才是她最美的模样——永远是话还没说，先笑开了，永远是别人还没开口，她就替别人考虑周全了。

但我也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我有且只有这张或那张照片了，她还是走了。

——老公始终陪着我，走进去的时候站在我的右侧，出来的时候走在我的身后。当他去洗手间回来找不到我的时候，我的手机开始震动……

我们一起上车，离开。我许久没有说话。

但我心底有一份温暖，有一个人陪着我，惦记我，寻找我的踪迹，我以前竟觉得这很正常，丝毫不觉得这一切都是暂时的，都会发生变化。

——不论是被寻找的人，还是去寻找别人的人，这种关系都是暂时的。

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的临时演员，没有常青树，没有，有的只是一拨拨人出演，一拨拨人谢幕。某天可以打通的电话，某天再也打不通，某天可以见到的人，某天再也见不着。某天别人发生的事落在自己身上，某天自己去继续陪伴发生事件的人。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