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针一线穿起来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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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常说时间能够治愈一切，但事实真的这样吗？在那么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我们一起走过的点滴，会突然涌上心头，以为淡忘了的情感，像沉寂多年的火山，突然爆发，翻腾着鲜红的岩浆，这就是我们常常说的回忆杀。它之所以有杀伤力，就是因为在那段时光里，我们奉献过感情，付出过真心，我们能够感受到爱与被爱的幸福，这种感情可能会被封印，但永远不会消失。

今天分享这首诗经里的《绿衣》，就是一个男子，看到已故妻子曾经亲手缝制的那件绿衣，想起妻子对自己的关心，想到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睹物思人，悲从中来。“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何为其已。”在古代上衣叫做衣，下面叫做裳。一件衣服而已，为什么要写的这么详细呢？重心其实在后面两句“心之忧矣，曷维其已。心之忧矣，曷维其亡。”我们之所以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件衣服里里外外的样子，那就因为男主人公，在翻来覆去地抚摸和凝视这件衣服，因为这件衣服承载了一些特殊的意义，让他想起了妻子缝制这件衣服的样子。睹物思人，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眷恋。

如果说悼亡诗中的王者当属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他写这首词是因为在梦中又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在梦中妻子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在小窗边梳妆。但十年时光已过，如今的我尘满面鬓如霜，即便两个人劈面相逢，恐怕也不认识对方了。

我记得杨绛先生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大概是要走了，可是没有悲哀，因为我会见到死去的女儿和丈夫。可是我又开始害怕，我应该用什么样子去见钱钟书，谈恋爱那会儿我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钱钟书会记得我的样子吗？是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还是三十几岁一起去欧洲留学的日子，还是后来五十几岁左右受到很辛苦折磨的时候，还是现在一百多岁老太太的样子？”在这些诗词中我们既看到了生离死别，也看到了时光流逝的残忍。不管过去多少年，当我们再次读起的时候，依然会觉得心碎。

就像绿衣里的主人公，这位男子说“绿兮衣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这件绿衣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妻子亲手缝的，这细腻的针脚就像他平日里点点滴滴的关心和劝导。“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今天的一切都是我们共同努力得来的，这种从欣赏和信任中生长出来的爱是一种有根基的爱，那他怎么能被轻易的忘却呢？

时间为什么无法抚平失去的伤痛呢？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在妻子离去之后，这位男子过得并不好。我们来看诗的最后一句，“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絺就是细葛布，绤是粗的葛布，入秋了寒风吹过来，他穿的依然是夏天的衣服，这才想起来应该换季了。我们开头说的那件绿衣，有外衣有里衬，它显然是一件厚衣服，男子应该是在翻找秋衣的时候突然看见这件绿衣，睹物思人，想到妻子在世的时候会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低头看看自己单薄的衣服，悲从中来，感到自己的心也随着亡故的爱人离去了。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捻熄灯，无人共我书半生。无人陪我夜已深，无人与我把酒分……”人对失去的感知往往是滞后于客观事实的。纳兰性德在《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中写到“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是失去之后深深的遗憾。

那此刻呢，突然看到一件东西，才真正意识到我永远的失去了那个人。这些我们企图逃避的情绪，会像个气球一样越吹越大，而细节就是一根针，它是命运在很久之前就埋下的伏笔。在某个看似稀松平常的时刻，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他突然冲出来把气球扎爆，把一个人从情绪的真空里拉出来，让他能够去哭，去宣泄情绪，去感受到当时失去的痛苦，那么我们怎么面对痛苦呢？这首诗里面没有讲，几乎所有的悼亡诗都没有讲。事实上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生离死别是无法挽回的遗憾，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在你还拥有的时候好好对待，多创造美好的回忆。

中国人的感情表达方式非常含蓄，不会去说直白的情话，只会做这些琐琐碎碎的小事，去关心你是否吃饱穿暖，这其实就是最真挚的情感。诗里的男主人公很幸运，他体会到了这一针一线中的爱意，感受到了被爱的幸福，所以他才忘不掉那个美好的人。这种心情其实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你见过最深的海，最灿烂的云，那其他的一切都会黯然失色，这种独一无二才是真正的爱，只要你遇到了，就永远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