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是民主闹剧还是民主进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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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埃及也到了大选季了。不知不觉间，塞西已经执政埃及4年了。2018年这次选举，塞西可以没有任何悬念连任。然而在选举前，埃及发生了一系令人非议之事。
埃及前军队总参谋长萨米•阿南（Sami Anan）、前总统候选人穆奈姆•阿布•福图赫（Moneim Abol Fotouh、）、埃及前总统萨达特的侄子穆罕默德•安瓦尔•萨达特（Mohamed Anwar Sadat）、2012曾参加总统竞选的哈立德•阿里（Khaled Ali）、陆军上校哈迈德•科索瓦（Ahmed Konsowa）等这些觊觎总统之位的政治人物，不是由于涉嫌犯罪就是因一些他们认为不公平的事件而退出竞选。这搞得大选时，现任总统塞西居然没有竞争对手了。最后，曾经公开宣支持塞西连任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穆萨•穆斯塔法•穆萨（Moussa Mustafa Moussa）站出来参加竞选。明眼人看到很清楚，纯粹是为塞西陪选的。
埃及的选举也有点意思。选民参加投票是必须履行的义务。如果不去投票，要被处于500埃镑（约合437元人民币或28美元）的罚款。埃及一家电视台评论员还斥责不参加投票的人为“叛徒”。
有人为此谴责埃及不过是一场民主闹剧。但是，埃及的事，却对何为民主带来严肃的追问。在埃及的选举问题上，又有一个让民主尴尬的难题，你要不要埃及陷入极端的原教旨主义的伊斯兰闹剧中呢？而且，埃及差点就那样了。
话说埃及由穆巴拉克（曾担任埃及任武装部队总司令）从1981年到2011年，整整统治了30年。但是，穆巴拉克执政后期由于家族性腐败、打压反对派、经济不振等问题，导致他被迫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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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埃及迎来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民主选举，穆罕默德•穆尔西（Mohamed Morsi）成为埃及总统。穆尔西是埃及著名学者与社会活动家，以清廉、清心寡欲的形象著称。可是，穆尔西是极端派穆斯林兄弟会（简称穆兄会，曾被美国列入恐怖组织名单）的代表人物，上台后即试图大刀阔斧进行埃及穆斯林化进程，将自己的党派凌驾于国家之上。凭着穆斯林兄弟会掌控的议会绝对多数，他推动将伊斯兰主义的条款写进宪法，不断设计扩大总统与教士的权力，致力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埃及，藐视最高法院对一些事务的裁决，打压别的党派，并不断粗暴干涉民众的日常生活。在街头，兄弟会的人开始要求妇女戴头巾，穿黑袍。报纸、广播、电视、互联网，被要求不得有与伊斯兰主义相违背的内容。如果穆尔西成功，埃及就成为又一个政教合一的伊朗了。
但是，埃及虽有90%的人信奉伊斯兰教，他们喜欢的却是世俗化的伊斯兰，而不是极端的原教旨主义的伊斯兰。从纳吉布、纳赛尔、萨达特到穆巴拉克时代，虽然他们都由军方支持，本质上依靠枪杆子获取国家权力，但他们倡导的世俗化的伊斯兰，还是深入民心的。穆尔西想强行改变埃及人的基本生活方式，他们难以接受。同时，穆尔西只管在意识形态上搞事，对经济并无什么作为，埃及的失业率反而大幅提高了。他们这才明白，这个清廉、清心寡欲的人不是什么埃及的新希望，而是新祸害。比起穆巴拉克，穆尔西简直就弱爆了。也即，埃及落入了多数人暴政的民主陷阱中去了。
穆尔西执政仅一年多时间，民众就受够了。仅有8000万人的埃及，再爆发大规模反政府示威，有1400万人上街要求穆尔西下台。可这时，按民主程序，穆尔西政府是合法政权。而议会又被穆兄会绝对控制，人民无法通过议会弹劾总统。
怎么办？军队就站起来发难了。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Abdel Fattah al Sisi）与军方做出决定，结束穆尔西执政。2013年7月3日晚，塞西宣布暂停使用现行宪法；提前举行总统选举，最高宪法法院院长将在总统选举前暂行总统职权；成立联合政府；成立专门委员会商讨修改宪法。第二天，即由代总统下令逮捕300名穆兄会领导人及重要成员。此后，又宣布穆兄会为非法组织。穆尔西与亲信也被逮捕，交由司法审判。穆尔西2015年被判死刑，吓得他半死。2016年上诉到最高法院，被改判终身监禁。埃及人把推翻穆巴拉克政府称作“首次革命”，再把推翻穆尔西称作“二次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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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自己有意当总统。埃及宪法规定军方人员不能担任总统，他就先辞职。到了2014年，埃及正式进行总统选举，他高票当选。
塞西执政以来，在社会政治问题上他是平和的，没有什么恶政，埃及人民对他在这方面也基本满意。所以塞西当总统当到2018年，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社会事件。媒体关于埃及的消息也很少，除了IS恐怖组织不断骚扰这个国家之外。IS一度在埃及发展了其分支，主要活动于西奈半岛，制造了很多事件。另外，穆兄会也用尽心思，试图卷土重来。塞西为了对付IS与穆兄会，用尽了心机。埃及主要经济收入，旅游占了极重要的比重。但IS、穆兄会不断制造事端，对埃及旅游业产生重大影响。这直接导致埃及经济表现不佳。而经济表现不好，也是塞西政府的责任，包括他的其他经济措施不奏效等。看看埃及2010年以来的人均GDP数据吧：
2010年，2819美元
2011年，2930美元
2012年，3184美元
2013年，3112美元
2014年，3226美元

2015年，3303美元
2016年，3685美元
2017年，3514美元
很明显，塞西执政4年，没有给埃及带来理想的经济表现。这也让不少埃及对塞西有些失望。可站在塞西角度来看，这又是有客观原因的。他需要时间，而且更担心穆兄会势力会重新控制埃及。如此，他也需要强化自己的权力，这才有了选举前不符合民主原则的那些打压异己行为。
2018年3月29日，塞西获得92%的选票，成功连任。他得票2150万，“陪选”的穆萨只得了72.1万。埃及有合法选民5900万左右，投票率约为42.4％，还是有一小半人没有理会罚款威胁，没有参加投票。这其中，实际代表了穆兄会仍有强大的社会影响力。穆兄会成了非法组织，他们就暗中阻止甚至威胁选民去参加投票。投票率低，穆兄会就有理由宣称这个总统并非人民选出来的。
可是，依照埃及当前这个状态，若世俗化政治人物稍稍软弱一些，又很可能被穆兄会那样的极端派给生吞了。——这就让人左右为难。塞西继续强硬下去，有可能变成又一个穆巴拉克；他若软弱，这国就可能成为又一个政教合一的伊朗。两害相权取其轻，反而塞西更让人放心些。——这也是埃及民主政治给轻浮的民主派出的难题：按你们那一套该如何做，才能让埃及避免陷入多数人暴政的窘境中呢？在一个社会启蒙并未真正完成的国家，过于理想化的民主或者明显容易导致多数人暴政的民主，那必然是灾难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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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需要先从确立人权、财产权、人格权、自由权的有效保护开始，需要从依靠宪政与契约精神建立的法治社会开始。穆巴拉克的失败，是他没有这样的思想高度，表现出对宪法与法律的极不尊重。埃及针对穆巴拉克政府的“首次革命”，法官在那场革命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也为司法人员建立起较好的社会声誉。“二次革命”中以及革命之后，塞西所作所为，对司法方面比较尊重，且“二次革命”自己并不急于当总统，而是让宪法与法律程序都理顺了，到了法定的选举时间才去参选，这对埃及的法治社会建设，是有利的。也即，为埃及确定了新的政治规矩。
民主一词源于希腊字“demos”，英语为“democracy”。Democracy当时找不到中文对应的词，最早曾被直译为“德谟克拉西”、“德谟克拉西先生”，“五四”时被简称“德先生”。其后，人们发现日本将其翻译为“主民主义”，我们中国不知是谁从日本语得到启发，翻译成“民主主义”，简称“民主”了。然而，民主容易让人望文生义，让人简单地理解为广大人民群众当家作主，甚至又简化成“一人一票”。其实，Democracy还曾有另一个译法，叫做“庶建”。那是严复翻译的，庶建反而比民主更传神些。但是，“庶建”太雅了，不如“民主”那么通俗，那么有文字特有的感染力，“民主”就成为约定俗成的语词了。
埃及的民主，当真还不能简单地理解。塞西究竟会将埃及的民主做成什么样子，是让埃及完成真正的现代化转型，还是搞成民主大倒退，要看埃及政治的进一步演进。民主虽然说起来最最不坏的制度，但在亚非拉，却非常容易搞成劣质民主或伪民主。对此，美国先贤在当年建国时，就对民主有了清醒的认识。所以，他们留下了不少“反民主”的言论，就是担心民主会被野心的专横的坏政客滥用，并变成多数人的暴政。他们建立的以权力制衡的间接民主制度（代议制民主），极其强调个人权利及宪政与法治精神，才是美式民主的真正内核。美国成为世界超级大国，保持持续的发展力，没有导致劣质民主或伪民主局面的出现，是值得地球人类深入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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