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好，只是我们再也学不会如何去爱了……

我和我妈从来就没牵过手，至少在我印象中，跟别说拥抱、亲吻等亲昵动作了，我和她永远保持着最少两个肩膀的距离，就像士兵排排站稍息时一样。

我没有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的眼睛叫过她一声“妈“，正如她也从来没那样叫过我，我们对彼此的称呼之后，永远跟着一大群跟生活琐碎相关的话语和语气，有时候是吃饭了，有时候是我回来了，我走了……

文/李芳 图:《都挺好》剧照

我们前世肯定是没什么缘分的，我经常这样想。

我没有享受过她给我的温柔。我渴望，但现实若真的发生，我想恐怕也没办法承受，因为太陌生了！

是的，陌生这个词，20多年来始终横在我和我妈之间，像寒冬里的冰，从未融化过，我想可能此生都不可能再融化了，我唯一能够希望的，就是不要越来越厚，越来越冰。

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淡了，更多是跟着爸爸，妈妈不在，然而不等于我没有妈妈，身边的人是都知道我有妈妈的，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她回来了，带着很疲惫的神情，抱着一个婴儿，是我弟弟。我知道，妈妈不在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可是这时候，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相处。

相比于她离开我的时候，4岁，那时候我已经10岁了，从一个小小孩变成了一个大小孩，我早就不再穿开裆裤，不在看见人就甜甜的叫和笑了。我变得孤独、敏感，像一只忧伤的小兽。

然而，她回来了，我必须要去面对她。是的，她也要面对我，我要帮她照顾弟弟妹妹，我是大姐了，最大的大姐。

她回来的时候，突然我变成了三个孩子的大姐，其中一个是婴儿，我十岁，十岁之前我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妈妈不在，现在我是大姐了。我要照顾弟弟妹妹。不知所措！

然而，生活是没有犹豫的余地的，各种挑战接踵而至，带妹妹玩耍、功课、哄弟弟睡觉吃奶。爸爸忙着赚钱，妈妈忙着收拾屋子，我忙着带小孩和分担家务。突然之间，我忘记了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在别人眼里，我就这么长大了。在我眼里，每天照镜子，我发现一个不会有任何表情的面孔，消瘦、孤僻而冷静。我已经会独自应付一些大人交代的事情了，并且能如他们所期望地完成。

也许你会觉得我懂事，其实不是的，父母眼里，永远别人家的孩子最好、最乖，自己的永远不听话、闯祸。只是比起小时候因为偷钱买零食而被妈妈拖到池塘里，没有那么严重了。

哦！我永远都记得小时候的那种害怕，怕妈妈拿着铲子和长条荆棘在我后面扔，那种拼了命逃窜的感觉。没错，那是我的妈妈，如果不是离开几年，我估计以我的淘气已经没有现在的我了。

爸爸还是护着我的，但后来爸爸也变得严厉了，他每天白天都不在家，可是晚上妈妈把我扔到黑屋子里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我犯错了的时候，他没有让妈妈给我改正的机会。

后来，我上初三了，开始寄宿，而且我考上了重点高中。要面子的农村，孩子的学习成绩代表一切，我很少挨打了，期末得奖的时候，爸爸偶尔会奖励我几块钱，妈妈从来不会说什么也没有鼓励。

她唯一担心我骄傲，只说学习成绩好，照样没出息之类的话。

我是有年少狂妄的时候的，我发誓要得到妈妈的肯定，让她刮目相看。后来我失败了，败得很惨！

我们之间沉寂了几年，那几年，妈妈和我之间没有对话，没有安慰没有鼓励也没有打击。我很少打电话回家，在放逐自我中过了两年。

回家了，家里一切都是老样子。我回来也是老样子，老大起带头作用帮忙爸爸做小工，挑水泥、搬瓷砖。对于这个家，爸爸又有点小成就了，人多就是好啊！建房子翻新什么的都不用请人。

妈妈不在，我不知道她哪里去了，印象中没有。很多时候，她缺席，在我们都需要她的时候。

她开始有很多事情要忙，跳舞队，腰鼓队，酒席后勤部，她都是必不可少的。其实在家里，她也是必不可少的，她似乎从未意识到。

外面她张罗的厉害，家里她冷淡厌倦，我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们也变得越来越难相处了。我们彼此嘴里从来没说过对方一句好话，我认为她不顾家，她觉得我做她女儿，让她觉得难堪。

经常动不动就说我长得丑，眼睛太大，穿的没品位，白头发还很多，又显老，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要出去给我丢人现眼，好不？！好像是她极讨厌的一个不相干人的语气。

我记得小时候我吃东西的时候，吃不完剩下的我给她吃她都会嫌弃，那时候还很小。我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妈妈嫌弃的丑小鸭，后来她吃过的东西我也不要吃。

我是对不好的经历记忆力很强的人。那些我妈和我之间发生的种种，让我觉得，此生我们都不再有破冰的可能。

不要跟我谈所谓伟大的母爱。没有人能够强迫自己去爱一个自己根本就讨厌的人，即使这个人是你妈妈或是你女儿。

我相信她也如此讨厌我，我们彼此不必要求相爱，只要求不必再互相伤害。

或许有人会说她怎么样也是你妈，生你养你。这个我承认，可是我不觉得是我妈生我养我了，我就必须得不顾一切地爱他，爱的本义，难道不是自发遵从内心的吗？

我想此生我们是错过太多能够彼此相爱的瞬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