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道上的家
《坡道上的家》也是角田光代的书,看完她写的《我被爸爸绑架了》,就立马看了这一本,手法细腻,很多的心理活动,很多场景和内心活动特别有共鸣,仿佛写到就是我。几乎是一口气看完的,有时看到快12点也舍不得放下去睡觉。我觉得自己就是里沙子啊,因为我们都是家庭主妇,有很多的代入感,尤其是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她做的那些事我也做过。
看到很多女性对此书的评价,很有同感:
现代社会往往鼓励母亲、赞扬母亲,却鲜少有人看到并理解女性的孤独和倦怠。
现代社会把“母亲”和“妻子”默认为一种义务劳动,普通女性想要摆脱这两个标签的束缚而拥有自己的生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比起社会环境的不宽容,让女性更为崩溃的是家庭和职场的不兼容。
《坡道上的家》带着平实的情感和真诚的困惑提醒年轻女性,人生目标的设定、亲密关系的沟通、自我教育的准备不应只做到婚前为止。生活的考验静水流深,幸福的旅程是漫长的上坡路。
生活真是又苦又累啊。为什么不能叫苦叫累呢?哪怕是叫一叫,或者只是听见同样的别人叫一叫,心里也会好过不少,才能够继续活下去吧。有时候听不见别人的声音,自己也叫不出声,就在寂静里面坏掉了。
世上没有天生的母亲。这本书挑衅了一直以来被男权社会绑架的“母性本能”。那些犹疑的笔触所带出的,婚姻和育儿生活中难于澄清,却无处不在的微妙的“不公感”,令人毛骨悚然。像一条漫长而孤独的夜路,没有逃离之途。《坡道上的家》直指每个女性成长中都可能面对的精神暴力——埋藏于种种带刺的平静,恐怖的日常,和催眠式的掠夺之中。男权社会教导下的“爱的方式”,隐含着攻击模式。而爱,也需要学习和进化。重新思考“我们如何看待对等这件事”,让爱不再成为一则恐怖故事。
我也做了很多摘抄:
里沙子拉开窗帘,她望着雨落在低矮的屋顶上,和文香一起吃布丁。里沙子打算吃完布丁后,就哄文香睡午觉。要是不想睡,就让她看租来的DVD,然后趁这段时间,打扫家里、放洗澡水、准备晚饭……尽管里沙子总是在心里拟定时间表,却往往无法顺利执行。
她也对文香大吼过。有时,里沙子会在夜半独自哭泣,懊悔自己那时放弃工作。她还为此买了一本就业信息杂志。但是,每当把孩子托付给保姆照顾而自己出门,又会觉得不安,结果往往是比计划更早就回家,里沙子有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之所以觉得疲累,并非因为这是一起令人心情沉重的案子,而是因为自己一直待在家,能说话的对象只有文香和住在附近的母亲们。虽然和老同事们还有信息往来,但极少相约碰面。和社会如此脱节的自己突然去了法庭那种地方,心里难免会有负担。
有些时候,没什么明确的原因,就是心浮气躁,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好比现在,就是会不经意地迸出略带恶意的言辞。其实里沙子也明白,宣泄情绪一点好处也没有。
想到对方拥有自己没有的东西,虽然并没有什么厌恶感、挫折感,但总觉得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令人难受。
她越来越理解,也能接受母亲与儿子之间这种可能连他们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连带感”。无论何事,母亲总是先想到儿子,而儿子表面上装得瞧不起、奚落、讥讽母亲,其实还是一心护着亲妈。里沙子厌恶明明早已理解、接受,却还是一再不知所措的自己。
她思忖着:“我,真的爱文香吗?”
“当然爱,毫无疑问。光是想到她要是不见了,就觉得心好痛。但她要是每天都像今天和前几天这样不听话,我还能爱她胜过自己吗?还会觉得她是个可爱的、无可取代的孩子吗?难道我爱的只是乖乖听话时的文香吗?”
里沙子十分了解这种心情。为什么明明知道这种比较一点意义也没有,却还是无法不在意呢?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家的小孩乖,就有种优越感;要是孩子的体重偏轻,就会被自卑感逼得焦虑不已。虽然现在也还无法完全不在意周遭的眼光,但那时自己特别奇怪,就连是面对自己的母亲也无法坦然倾诉心中的不安。其实不是不喜欢母亲来探访,只是讨厌被批评这么做不好、那么做不对而已。
一边是早已深恶痛绝的陈腐“常理”,另一边是在构建新生活的过程中,逐渐摸索出的更加广义的“常理”。里沙子想象着水穗被夹在这两者之间万分痛苦的模样。
只是改变一下看法,再普通的事都会被扭曲,被视为异常。这种恐惧感或许和今天在法庭上感受到的东西很像,里沙子思忖。
“安静点!”比起教育文香,这句话更像是对坐在对面的女人装样子说的。
电车停靠在吉祥寺站,里沙子向那位陌生女子轻轻点头示意后,带着文香下了车。要是那时她没笑出来的话,恐怕自己又会责备文香吧。要是她一脸嫌烦的样子,自己肯定会在四下无人的街道或者家里,斥责文香吧。
“这样带来带去也很辛苦吧。”阳一郎说。感觉这句话是发自内心说的。为什么我只想到周四的那场误会呢?为什么要扭曲别人的心意,不能直率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呢?
甚至还想着最好文香在路上也对阳一郎耍脾气,这么一来,阳一郎就能理解周四的状况了。
就连坚持要自己去送文香,也不是为了体贴阳一郎,而是不想让阳一郎和婆婆乱说些什么。“里沙子好像压力很大,所以我就替她来送文香啦。”要是阳一郎这么对婆婆说,我可真的受不了。
“所以也可能并不是保健师本身态度强势,对吧?也可能是自己本身就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觉得别人好像对自己有敌意。”
只是想告诉大家,确实会出现她说的那种情况。敢提丈夫的收入,却不敢要求他早点回来,这种心态非但不矛盾,还很常见;被强势的保健师搞到失去自信也是常有的事;无法向别人袒露心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公园也常会遇到讨人厌的母亲;别人其实没什么恶意,自己却过度解读,以至于心情低落,这种情形也很常见;也常被婆婆的一句话气得半死,或是被母亲的无心之语伤害;也常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差、衰事连连……但事实上,就是会有那种霉运连连的时候。要说以上是主观感受,倒也没错。但是,如果我们不动用主观感受,又该怎么判断事物呢?
水穗看见的景色、水穗怀中婴儿的手感,不时会牵引出萦绕在我脑中的、那不愿被想起的过往。我不是完美的母亲,有时甚至让孩子躺在地板上,无视她哭个不停,还想着“要是没生下她就好了”。我不可能成为好妈妈,因为我只知道那样的母亲,只知道那种怎么都无法沟通的母亲,所以我很绝望,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成为好妈妈。
里沙子现在总算明白了,阳一郎不是想说自己挑选的回礼很怪,也不是想强调没有男人会把加班和应酬主动向老婆报备,只是想说“你很奇怪”“你错了”这种话。不是想要我改掉奇怪的毛病,也不是想责备我做错了什么,阳一郎只是想将自卑感这东西种植在我心里。
那些人永远无法理解,这世上就是有那种人,只是为了伤害对方,就可以平心静气地做些毫无理由也毫无意义的事。
里沙子想起来,当时将文香哭个不停、自己假装不理会一事告诉阳一郎时,他根本没在听。安排文香住在老家,让公公婆婆怀疑媳妇是不是虐待孩子,还说难道不能中途退出陪审员这差事——他其实一点也不担心文香,一点也不爱护文香,纯粹只是想攻击我罢了。所以那个周四晚上,阳一郎发现文香独自蹲在昏暗的路上时,他应该还有点高兴,不是吗?
这么一想,似乎也能理解他为何那么执拗地说我有酒精依存症了。他不是真的觉得我喝多了,只是想让我觉得自己要是不借助酒力,就连陪审员这个差事都做不好,只是想让我认为自己就是这种水平的人罢了。
“总穿便宜货”“都无非是不怀好意,千万别当真”。母亲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藐视她的亲生女儿。只要女儿还会因为这些话而受伤,她就能确信女儿依旧是那个比自己渺小的存在。
这不是憎恨,是爱。借由藐视、伤害对方,达到控制对方的目的,一切都是因为爱,这就是那位母亲爱女儿的方式。
既然如此,阳一郎说不定也是这样。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目的,并非基于恨意而藐视、伤害妻子,而是因为他只知道这种爱的方式。
阳一郎肯定很不安吧,生怕妻子去往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世界,拥有自己没有的知识,开始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然后发现一直依赖的一家之主也不过尔尔。这一定令他很不安。审判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威胁性的东西。
为何自己一直没察觉到如此简单的道理呢?里沙子扪心自问。答案很快就浮现在了心中:因为自己放弃了思考。
当我们尽情畅谈时,我们谁也不是,不是母亲,不是妻子,也不是谁的女儿;没有任何包袱,也没有名牌奢侈品、工作、前男友,更没有其他年轻母亲来束缚我们。我们或许能第一次真正地做回自己,以天真的自信与满满的活力,面对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