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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鞋匠

2020-01-09  本文已影响0人  文子微

编者:期末学生小作业里写得比较感人的小品文,拿出来一起分享。

作者:黎颖

图片来自网络

1.

大概是去年寒假的某个早晨,风裹着寒流直往人骨头里钻,我套着厚实的大衣,打着呵欠出了门,去帮母亲买早餐。

小县城的时间似乎比大城市要慢,我磨磨蹭蹭地走着,经过熟悉的路口时,习惯性向右一看,愣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了,空地上只留一张被石头压住的塑料袋,在啸叫的寒风中撕扯挣扎着,像一片破烂的浮萍。

塑料袋是有主人的——一个补鞋匠。

老伯是我们这片的一个补鞋匠,从我记事起,他就一直在了,摆摊的地点很固定,就在路口右边的两株大榕树下,摆一张小马扎,破旧的皮箱摊开,里面装满各种修补的工具,总是黑兮兮的,没有具体的颜色。

零几年的时候,大家的鞋磨破了都不是重买一双,而是送去修修补补,补完还可以多穿一两年,所以那时候街边经常能看见补鞋匠,老伯的摊位也不止他一个人。我小时候顽皮,成天窜上窜下,一双新鞋穿不了多久就会裂边。母亲经常一手提溜着鞋,一手提溜着我去找老伯,他总是不说话,但一看见我就会笑眯眯的。

补鞋的时候,我常攀到榕树的矮枝上坐着,观察他用粗粗的勾线针,勾着粗粗的黄线,在鞋边穿来穿去,老伯的手很稳,我总喜欢听他把针用力穿破鞋底的“噗噗”声,让人有种很踏实的感觉。但我却从来没有听过老伯的声音,印象里他总是埋着头,一声不吭地修鞋。

小学六年的上学路上,我常常脚上踩着他加固过的鞋,无忧无虑地奔跑玩闹,偶尔路过他的摊位时,记得跟他大声打个招呼:“伯伯好!”,他也只回以一个沉默的微笑。大多数时候我却是玩疯了,与伙伴笑闹着就跑过去。

2.

三年级时我生过一场病,连续咳嗽了一周多不见好,还有越来越严重的倾向,却也因此获得病恹恹躺在家里休息的权利。就是那几天的某个傍晚,我正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院口铁门突然就响了,是那种被什么东西轻轻晃动的声音,起先以为是野猫,没在意,过了一会儿却还在响着,声音渐渐变大,我才意识到是有人在敲门。

“妈妈,好像有人在敲门!咳咳……”我一下坐起来,对着厨房大声说。

母亲皱着眉从厨房走出来:“这是谁在敲门啊,怎么也不出个声?”

说完母亲就向院门走了出去,我心里充满疑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想知道这“一声不吭”的到底是客人还是小偷,却只听到隐隐约约的交谈声,母亲似乎在道谢,又似乎重复了几句:“留下吃饭吧。”然后就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进来了,我立马问道:“妈,谁啊?”

母亲把塑料袋放桌上:“补鞋的伯伯,上次跟他说你咳嗽,他就送了中药过来,留他吃饭也留不住,唉……”嘴边却扬着一个淡淡的微笑。

当时还年幼懵懂,却不知为何就跳起身往外冲去,扑到院门上,只看见一个走远的背影,瘦瘦矮矮,右边肩膀背着一个大大的破皮箱,慢慢地,慢慢地走远。他似乎总是那样,像一片安静的树叶。

后来才听母亲说,原来老伯懂些土方子,时常给熟客治点小毛病。喝了三天老伯送的苦苦的中药,我的咳嗽竟完全好了。

3.

时间是流水,日子在上学路的来回中悄然流去,补鞋师傅慢慢变少,老伯还一直坐在老位置。我的书包也渐渐变重,上了初中后,变为父亲开车接送,再难有经过补鞋摊的机会。

印象深刻是高中,一次去书店的路上经过补鞋摊,我又笑着跟老伯打招呼:“伯伯。”他是温和的人,依旧以沉默的笑容回复我,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丝陌生与疑惑。

他似乎不再认识我了,也似乎真的老了。

回忆戛然停止,我拎着热腾腾的汤面赶回家,见到母亲第一句就问:“老妈老妈,你记不记得补鞋的伯伯,他哪里去了?”

母亲微微愣住:“当然记得,去哪了……去哪了呢?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真是苦,听说他老婆很早就死了,孤家寡人一个,去哪了呢?”

我也愣住了,突然想起某次我到家附近的桥上玩,那桥通往一大片田野,到三月便开满油菜花,我最是喜欢。但那里很荒凉,只有几栋破房子,年久失修,摇摇欲坠。当时正开心地和小伙伴笑闹,突然就看到老伯从面前路过,他似乎没有看见我,右边肩膀背着破旧的皮箱,左手拎着一捆菜,直直地往前走,直走到路的尽头。

如今一想,他竟只剩一个瘦矮的、孤独的身影,薄薄地,消失在一片油菜花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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