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下的九维湾 第十九章

“Mary……”路蔓自语，百年前的悲哀瞬间变成了一朵玫瑰色的云，从她的心底慢慢地浮了上来。

她轻轻地翻开了下一页，迫不及待地读了下去:

……想起Mary的感觉，总是与失去了工友的心痛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在我遇到她的以后，我的同乡阿龙死了。

阿龙死在去年的深冬时节，风暴夹杂着冰冷的雨水袭击着这里。虽然没有下雪，但是那一份湿冷被寒风吹起，让人打着寒战。

阿龙病了，夜晚发起了高烧。无奈之下我和阿贵一起将他送到了地方医院。

那一位值班的医生对我们说，阿龙可能得的是肺结核，是传染的。于是他拒绝让阿龙入住病区，而是在医院的外面搭了个小帐篷，让阿龙住在里面。

“天气这么冷，你让他住在外面，岂不是让他病得更重吗？”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我身后的传了过来。

转过身，我看到了一位有着金色卷发的女子，身着白色的护士服，正睁大了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与那位叫做Rick的医生争辩着。

“不让他隔离，他会传染给别的患者;况且，目前我们的医院没有病房可以隔离他……”Rick医生傲慢地说道。

“如果实在没有病房……我可以把我家的一个房间腾出来……”女护士回答道。

“你家？你问过你的父亲了吗？他们怎么会让这个黄色病夫住在你家呢？况且还有传染病。”

Rick医生不禁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眯起眼望着那位女护士说道。

听到Rick提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位女护士变得沉默了。

她走到我们面前，默默地审视了一下阿龙那蜡黄的脸，然后将她的那一双灰蓝色的目光投向了我，轻声说道:

“带着你的朋友，跟我来……”。

那一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脏居然会跳动得如此剧烈。我呆呆地站立在那里，望着女护士那一双充满了同情的真诚的双眼，觉得她一定是一位天使降临在了人世间……

写到这里，我翻开了去年阿龙病重时候我写下的日记，再次品读着那份痛苦中泛着甘甜的回忆:

1894年6月8日，农历甲午年五月初五，端午节

从家里随身带来的中国旧历上说，今天是端午节了……母亲与敬缘一定用池塘里新鲜的芦苇叶子包出了糯米肉粽了吧？

每年的端午节，妈妈总会起早去村头的肉铺买来新鲜的五花肉，回家包五花肉粽子给我们吃，真想吃一口母亲亲手包的粽子啊……

昨夜一整夜的狂风暴雨，伴随着阿龙剧烈的咳嗽声，让我无法入眠……

阿龙那原本消瘦的身体，在生了这一场大病后正在一点点地萎缩着。

他的脸是蜡黄的。每隔几秒钟，他都会张开大口努力地呼吸着;“咳咳咳!咳咳咳……”

我的耳骨里，脑子里充满了他那艰难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咳嗽声。

早饭后，Mary像往常一样冒着雨来到了教堂。

她给阿龙测了体温，发现他正发着烧。于是打来了一盆水，用浸泡过的毛巾擦拭着阿龙的脸颊，脖颈，并让我解开他的衣服扶起他，擦拭着他的身体……

“我得回医院一趟，取一些退烧药物来。”Mary担忧地说道。

我心痛地看着她那从暴雨中走进门后仍然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回头看了看窗外的狂风暴雨，担心地说道:

“不然，我陪你回医院拿药，这样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Mary 站直了身体，温柔地望着我:“谢谢你，但是阿龙病得这么重，我必须回来照顾他……我会向医院请假，就说……我不舒服回家休息……然后我会很快地回到这里的。”

她的嘴角走过了一丝顽皮的微笑，好似为自己想出的这个主意而得意着。

“那……你一定要当心些……”

我顺手摘下门后的雨衣递给她，看着披上了雨衣的她推开了门走出了教堂，走入到了狂风暴雨中，一丝担忧浮上了心头。

Mary离开后，阿龙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吐出了几口鲜血……

我在教堂嬷嬷Anne的帮助下，一边手忙脚乱地清理着阿龙的呕吐物，帮他换上干净的衣裳，一边不时地看着房间里的大钟:

Mary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大钟的每一声滴答，都像是在敲击着我的心。

“敬…儒，我…快不行了。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回家……”

阿龙那微弱的声音，将我从对Mary的担忧中拉了回来。

“别瞎说阿龙，你会好起来的。”

我将他扶起，用枕头垫在他的背后。阿龙大声地喘息着。他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目光中透露着恐惧，眼泪正在顺着他那消瘦的脸颊流淌着……

我的心被阿龙的悲伤重创着:

“天啊，帮帮我，救救阿龙……”

我无助地想着;并不断地将目光投到墙壁的大钟上。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Mary似乎是唯一的一位能够帮助阿龙的人了。

“等你好一些，大家会集资给你买船票送你回家。所以，你现在要做到的就是快点好起来，不然如何能坐船渡海呢？”

我定定地望着阿龙那一双失去了光彩的眼睛，那一份坏的的预感就像天上那厚厚的乌云，将我的心包裹了起来……

“阿龙还能活几天呢？”我悄声问自己道，将脸转向窗外，努力地抑制住将要滚落下来的泪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