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大马猴

文/木叶山

大马猴不姓大，他姓马，他的真实名字叫马玉。听说他是民国初年闯关东，从河北搬到塞北来的。当地人之所以叫他大马猴，是因为他满脸连片胡子，胸前和手臂上长的毛较长，脸又紫红色。

村子里的孩子们见了他都害怕，因他的长相像个猴子。后来有的孩子不听话时，大人们就吓唬孩子说：“你再不听话，大马猴来了。”这一着还挺管用。

天长日久了，大马猴之名传出去了。有些熟人和他开玩笑的就叫他大马猴，这马玉刚从外地搬来，性格开朗，也不计较，叫什么他都应着。有时邻居家孩子哭了，他还故意装出猴子的相来逗孩子。

大马猴人缘不错，搬到村子没多久，就和村里的人混熟了。

他是新来的，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是一个本村姓姜的财主收留了他。老东家见他体格强壮，想留下他当个长活，让他住进了场院屋。他一开始给东家打点零工糊口。

事也凑巧，这年秋天，正赶上老东家的老伴去世了。按当地习俗，高龄老人去世，有钱的人家都葬的非常风光。除了选好木料做棺椁外，按照当地的习俗，还要扎一些纸人、纸牛、纸房、纸车等纸张陪葬。少东家想去外地，请几个会扎纸张的能人来，给老母亲扎点纸张。

这时大马猴知道了，便去找到了少东家，毛遂自荐地说：“我在家乡学了几天扎纸活，你要是不嫌弃，我帮老夫人扎行吗？”少东家听后，心里怀疑他的手艺，迟疑了一会说：“好吧！你来打个下手。”说完回屋取出笔墨，用毛笔写了一张单子，要扎什么一一列好，递给了大马猴说：“扎彩匠一会就到，你先去准备些材料吧！”

大马猴接过了单子，按少东家的要求，没用半天的功夫就把料准备齐全了。这时外地请来的几个扎彩匠也到了。大家按照单子开始扎，纸人、牛、马、金山、银山、摇钱树、聚宝盆、车子、九莲灯等，好扎的都扎差不多了。唯有少东家要求扎的的这个五花楼，把几个扎彩匠难住了。几个扎彩匠都没扎过，谁也不敢动手。这几个扎彩匠都是当地人，没有多少文化，又没出过远门，哪见过什么楼啊！

大马猴见了说：“要不然，我扎吧！”几个扎彩匠听了，很鄙弃这个打杂的，心想：“我们几个师傅都扎不上，你会干个啥？但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既然东家要，那就让他试试吧，也好交差！”于是几个人说：“兄弟那就辛苦你了。”大马猴听了微微一笑。

不到半个时辰，大马猴便将架子扎好了。他开始剪纸，精巧快速，剪完后，不一会就糊婊扎成了。几个扎彩匠惊呆了，一看这五花楼扎的太像了，惟妙惟肖。扎完，大家总算交差了。

老、少东家和众人见了，赞不绝口。大马猴一炮打响，会扎纸张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大马猴原来是个孤儿，从小在姑父家抚养长大成人。他的姑父是个扎彩匠，一年以做纸活为生。以卖纸活、窗花、挂钱、刻板门神、刻板灶王、天地爷、年画、扎纸灯、风筝、小孩子玩具等养家糊口。街邻百里，远近闻名。

大马猴从小随姑父学艺，心灵手巧，样样精通。有绝技在身的他，娶了当地姑娘为妻，生有一女。开始独身闯荡江湖了，一路順马由缰闯过了关东，在东山落脚，又碾转到了这个村子。见这个村子里人不欺生，民风淳朴，便有意安顿下来。

姜家的喪事办完之后，老东家对他说：“我看你是个手艺人，你也闲不住，你若能做点纸活，在咱们这十里八村的，也能很好地生活。你可搬到我那闲房子去住，那过去是住长活的，现在空着。你会做纸活，我那有的是秫秸，你随便用。”大马猴听了非常高兴地说：“我倒是会点，那就多谢老东家了。”

大马猴搬过去时，正赶上春节来临。大马猴拿出了他的十八般武艺。首先到集上买了一些五色彩纸回来，又找了几块木板，就画描了一阵，昼夜不停地干了几天，几张刻的套版模具，便搞出来了。

他把从老家带来的染料配好，就开始印刷了。印了几百张财神爷、灶王爷、天地爷，门神。印好后，他让他老婆装在包里，他拿了一个小喇叭，一路吹着，先去了村里几个财主和有钱人家，送财神了。钱财随便赏，有钱人家大过年的，为了图个吉利，既赏些钱，又给些年干粮。

有钱人家开了头，再挨家挨户地送。没有不赏的，穷人家，至少还给点小米、酸菜、土豆之类的，遇到杀年猪的，还给点肉、血肠、杀猪菜之类的，应有尽有，一个腊月下来，全村2-3百户，收入颇丰。

蜡月二十三后，他家门口晚上，突然挂上了一盏用秫秸扎的大纸灯笼。吸引了全村的小孩和大人。他扎的这个灯笼很特别，是两层的，里面一层是毛头纸，外面一层是白宣纸，层的中间是硬纸雕刻的梁山八将。这个灯笼点亮后，里面的一层会转。这一转，带着刻的小人就转着跑，因此人们管他叫转灯。

除了门口挂转灯外，他利用晚间，又刻了能印一张麒麟送子年画的几个套版，印了好多张麒麟送子图年画，还剪了许多窗花，放在家中。首先在他家自己的炕头上贴上年画，又在自己的窗纸上贴上窗花。村里人看到了，很是羡慕。有些妇女喜欢窗花，图过年红火，闻讯就来他家选上几样，掏上几个小钱，买回去贴。有的人家儿子新结婚的，或结婚不久的，为了生个儿子，便买麒麟送子图，贴到炕头上，图个喜兴。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村子里热闹起来，来他家买年画和窗花的人，每天都有。这个村子很大，又有集市，十里八村有来赶集，走亲戚的知道了都来他家。也有买财神、灶王的、门神的。

大马猴高超的纸活手艺，赢得了人们的信任，有钱人家看了他家的灯好，不少来找他扎转灯的，他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这个村子有一个戏班子，一年四季都在外面演戏，演遍了大半个热河省。但正月十四、十五、十六这三天，谁来写戏也不接，这三天免费在村子演。十四、十六这两天，白天晚上都演戏。十五这天，晚上不演戏，祭山、祭庙、扭大秧歌、拜年。领戏的彩头，听说村里来了能人，便找上门来，要求大马猴给戏口扎二个转灯。大马猴欣然接受，因剧团给的钱多，他不但扎了两个大转灯，而且还扎了十几个飞灯和扭大秧歌彩头用的龙、凤灯。

正月十四晚间演戏，转灯挂在了戏口，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戏，人们惊住了，从来没看过这么精巧的灯。十五更热闹，全村老少都出动了，人们争看飞灯祭山。只见南山两条火龙从山上到山下，不一会见十几个灯笼飞上了天空，许久才熄灭。现在人都知道那时说的飞灯，便是今天的孔明灯了，但那时候关外哪有这东西。

大马猴算是出名了，一年四季来找他做纸活的人络绎不绝。只要你提出名来，他就会做。他又刻了鲤鱼卧子、刘海撒金钱、百子图等农村喜闻乐见的套版，在年节变卖。他秋冬两季多做纸活，春夏两季还有一手吊纸顶棚的手艺，那个年代也算是高明了。

几年以后，他有了点积蓄，虽没土地，但他买下了姓姜少东家的房子，他老婆又给他生了个儿子，一家四口靠他的手艺，小日子过的也算平稳。

但天有不测风云，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来了，先占领了东三省，后热河省沦陷。在东北扶植清朝末代皇帝，成立了伪满洲国。将热河省也划入伪满洲国的管辖范围，日本人统治了，征收各种税费，压的人们喘不过气来。在村还实行保甲制，据说上面县公署来了一个姓冯的头，专管附近几个村税收的。

这个人夸着洋刀，横行霸道，对有钱没势的人家，都进行敲诈。大马猴受了不少敲诈，看这个姓冯的家伙，不怀好意，盯上他了。日伪在当地有保甲长和警察局，对老百姓严格控制。大马猴吓坏了，为了不惊动这些家伙，连房子都不要了，乘夜偷着逃走了。走了几天后，村里才知道，问邻居，邻居说：“可能走亲戚去了！”几个月后也不见踪影。联甲的几户受到了牵连，其中有一户找到了一个县里有人的财主，暗中使了钱，才把事压下了。

人们只知道他逃走了，但没人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直到解放后，听说有人在山西凉州见过他。有些老年人还是很思念他，一说起大马猴来简直是个奇迹。但他的绝技没有一个人学会传承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成了一个历史故事。（根据传说原创）2019年2月23日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