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姐

2017-03-11  本文已影响0人  独醉老叟

我所工作的公司,是总部最近在北京设立的新分店,在筹备新店期间免不了要采购许多杂七杂八的运营物品,而物品拆箱归定位或入库后所剩余的就是纸箱。纸箱,在99.999%的人看来,如弃敝屣,是再普通也不过的东西。但就是这么毫不起眼的东西,却引发了我对人性/人生的重新思考。

12月份中旬的北京,即使白天,气温也已低于零度,因冷空气南下,尤其在大楼底下风特别大,每每经过,干冷的北风总不时的在耳畔怒吼,并卷起阵阵沙尘。不知为何,北方冬季给我留下的记忆,总是格外的沧桑凄凉。

依稀记得那天,是会所筹备以来收取货件数量最多的一日,全体人员都忙得不可开交;当然咯,放在安全楼道杂乱的纸箱也都快堆到了天花板。其中一位伙伴提议:“店长,我们把纸箱卖了换钱买零食水果啥的,犒劳一下自己吧,这阵子大家可都累坏了!”,话音未尽,其他人也纷纷起哄:“对啊!对啊!这个可以有。”。作为一店之主的我心想:反正不违反公司规定,而且只是举手之劳,有何不可?,于是换了便服下到马路街道上找寻收废品人。良久,在一条小胡同里找到了踩三轮车的大娘。我之所以认知为“大娘”,就是因为她从外表看起来至少像50多岁以上了。

公司那栋大楼平时收发物品只能经由收货平台,而收货平台在地下二层。我走在前头领着大娘,她在后面拉着人力三轮车,车道又陡又窄,车上还有大半车的废品,再加上因下坡关系,刹车力度不敷使用,所以需要加上脚撑来增加额外的制动力量,因此一路下行必须后仰着身子,还要使劲蹬着脚、如走似跳的样子着实有点滑稽。此情此景,令我联想到郭德纲相声”西征梦“其中的一个“包袱”:直升机降落时,因刹车失灵,驾驶只能将腿伸出门外也充当制动,最终虽然停住了,但司机腿也磨到屁股根了!想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咧着嘴偷笑了,但马上自知不妥,连忙低下头去,还故作镇静状的咳嗽一声,免得被大娘看到有失礼貌。

三轮车在平台停妥后,搭乘货梯上到公司,出了电梯来到安全楼道里,伙伴们早已引颈等候多时,不是迎接大娘,而是凑热闹,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这些纸箱到底值多少钱—即便没多少。纸箱杂沓,东倒西歪,大娘从兜里拿出一把小秤想幺一下重量,但纸箱还没整理铺平,压根无法测重,于是只好把秤揣回口袋里。此时众伙伴七嘴八舌的矫情起来,这个说起码值50元,那个说想吃水果,还有的说干脆下班后聚餐,大娘始终沉默不语。过了10分钟,大娘粗略的整理、秤好重量,指了指秤的刻度,长舒一口气说:“嗯,就40元吧。“。一个平日就伶牙俐齿的女孩马上抢话说:“不行,太少!怎么也得50元!”。此时我也被“群众效应”所影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对!不然各让一半,就45元吧!”。心想:45元也不错,能买不少零食了。在彼此确定价格后,大娘动作有些笨拙的开始整理纸箱,准备运下楼。这时我气定神闲在旁观望,看着纸箱整理的进程,也有时间仔细打量着她。

一米五出头的个子,略黑、微胖,再加上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衣及防寒服就更显臃肿。口音听不出是哪儿的,但普通话极不标准,故猜想要么应是受教育程度不高,要么就是来自偏远农村。双手粗糙极了,指甲缝尽是污垢,或根本就已洗不干净;手背或因长时间暴露在刺骨寒风下,宛如苹果般通红;手心布满老茧,手指随处可见结痂的伤痕。脸上颧骨处红血丝怒张,皮肤爬满皱纹,就像旱季里极度缺水的土地,尽是纵横交错的枯槁裂痕。此时异样心情莫名爬上心头,我有点急躁的说:“你有60多岁吧?”,“没有,才52。”大娘道。我听了心头微微一沉,接着追问:“在北京收废品一个月应该有3500到4000元吧,不然怎么生活啊?”她扭过头来笑着说,脸上皱纹被笑容挤得更明显了:“呵呵,哪有这么多,最多也就3000元,如果运气好碰到人家白给不要钱倒是会多点,但3000元扣掉吃住还有学费、剩下的再给孩子买些营养点的东西就没了。对了!还不能生病,生病不能出来收废品就没钱了。“,”小孩?多大了呢?“我继续问,大娘回答:”是女孩,非常懂事听话,再过一年毕业,那时就可以工作帮忙赚钱,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累了!“。当提及孩子的时候,我能真切感受到她从瞳孔散发出的异样光芒,以及脸上显露出的坚毅表情,是那么充满了自信、骄傲与欣慰。

谈话至此,回想起半小时前从一楼到负二层,当时她那些许滑稽且走路蹒跚的模样;但当下,我只感到难过与不忍,甚至罪恶感油然而生,而且极度后悔曾经表现出揶揄与轻蔑的态度!我凝望着她,竟然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同时脑海浮现一幕幕的场景:如果我出生的家庭是这样,如果我母亲谋生方式也是如此,如果眼下这位大娘就是自己的妈妈!我不愿、不忍继续再遐想!刹那间觉得眼眶有点湿润,我自觉有点失态,深吸一口气赶紧回过神来,此时大娘已然整理好,正准备往下搬。我赶紧说“大娘,不、大姐,我帮你吧,两个人动作快一点。“,她连忙道谢,点头如捣蒜。回到了收货平台,帮她把纸箱搬上车捆好,大姐伸进口袋拿出一沓破旧散钱,一毛、五毛、一元,最大面值也就20元,边掏钱边说:”给你45元,唉!刚才还看差了,纸箱整理完后你也看到了,其实没多少分量,我最多只能赚8块钱。“,接着笑呵呵地说:”没关系,反正8块钱也是赚,我留个电话,下次还有其它废品再找我。“。大姐数完钱,缓慢的伸出递给我,好像嫁闺女似的万般舍不得;更像是,含辛茹苦的母亲将一整天劳动所得的报酬,递给孩子说:”乖!拿去买你爱吃的吧!“。我赶紧双手一栏:”大姐啊!不用了,我看这些纸箱最多值10元,还不够你折腾的呢,钱下次再说吧。“。大姐露出八颗参差不齐的牙乐了,喜出望外的把钱塞进口袋里,皱纹也挤得更多、更深了:”是嘛?那谢谢了啊,下次我多算点钱给你哦,那我走了,再见啊!“。她费劲拉着三轮车,摇摇晃晃的走出几步之遥,我在身后大声喊着:”大姐!还记得来时的路吗?“-虽然知道她肯定晓得。她转身挥挥手:”记得、记得!“。我中心默默为大姐祈福:祝愿好人一生平安快乐!相信你的女儿也一定会因有你这般的母亲而感到满足。真情往往是金钱所无可比拟,更无法替代的!

我目送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虽然凛冽寒风依然呼啸吹刮着街道,但此时和煦阳光仿佛洒在身上,暖意盎然;温暖我的不是自我佯装的日光,而是我对生命、以及所遇到的人萌生感谢与感恩之心:惜福、惜缘,结善心、得善果!

独醉老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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