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班长和坏学生
“来,给我讲个题。”班上的痞子辉不客气地跟班长安发话。
“你,你等一下,我帮同桌对个答案。”安唯唯诺诺地解释。
“先给我讲。”辉已经把习题集摔在了安的课桌上。
安抬头,看着辉一双厉害眼睛正凶神恶煞地盯着他,嗫嚅着:“讲哪道?”
“从第一道到第七道。”安看着整页习题集,各种类型的应用题,等着他去给辉讲解。
“这道题,因为A所以B,因为B所以D。”安紧张地解答。
“你等等。为什么因为A所以B?”辉大声质问。
“因为A有1个性质,所以B。”安心虚地解释,他最头疼辉让他讲题,最害怕辉的刨根问底。他答不上来自然会被臭骂或者被捶。
“为什么A这一个性质,就可以得到B?还有其它性质吗?”辉嗓门喊得更响了,已经有些不快。
“其它性质好像,好像有。”安赶紧回答,他倒不像个讲题的好学生。
“赶紧说,这样推导明显不对。”辉急躁地催促。
“还有,还有……”安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答不上来。他门门功课优秀,讲题目,关键知识点被辉疑问,确实有不扎实的地方。
“笨死,走了。”辉拿起习题集扭头就走,留下安惊魂未定,只希望这个痞子辉少来找他。
只要快到考试,混了一学期的辉就会提溜班上几位学习好的学生给他讲题,讲不透彻就会被骂,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辉已经长成了一米七八的个子,跟着班上的体育生一起练器械,成了大块头。
辉长得横,天天吊着一张黑脸,新冒出的小胡子更添几分狠劲儿,看见娘娘腔的男同学,朝着屁股就踹一脚。也在手紧的时候,问胆小的同学勒索钱财:“老子缺钱了,赶紧掏出来。”面对这样蛮横强壮的大块头,没有人不掏出钱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辉提着他的搪瓷杯子赶在上课铃最后一声落下时,定啷咣铛地踏进教室,气得老师们眉头紧皱:“辉,你是个坏学生,这辈子都别想有出息。”
辉横眉冷对,昂着脖子,像一只等着捕获食物的猎犬,老师胆敢再训一句,他就扑上前去,抓他个面目全非下不来台。
辉爱迟到,并且胆大妄为,他提出坐在最后一排看不清黑板,要求调座位。班主任当然拒绝了这个坏学生的诉求:“没有位置了。”辉连夜把全班同学的座椅统统后移,留出第一排,把自己的课桌椅摆放在讲台对面,他一仰头就会看见老师的下巴。
老师们对于辉深恶痛绝。他们敢怒不敢言,一直在想如何解决辉。
几日后,班主任提前告知同学们下周一召开班会,班会主题是请同学们选出全班最坏的学生。
想到自己平时作恶多端,得罪和欺负了不少同学,辉有点着急。但是想到自己也有几个臭气相投的兄弟,比如经常给他讲题的班长安。他私下交代一起玩的兄弟们和安不要选他,他们一一应承下来。
班会如期召开,日光灯照耀着教室,亮如白昼,同学们沙沙沙奋力在纸条上写上最坏学生的名字,辉睥睨一切的眼神像锋利的匕首时不时瞟着班主任,班主任像视障人士一样,只好佯装瞎了。
所有选票出来后,最坏学生的名字写在了班级黑板上,辉的名字赫然在列,票数50。另外两个坏学生的票数分别21和16。辉所在的班级一共50人。辉没有选自己,有同学一人投了两票。
班上最坏学生得票第一名是辉,他盯着黑板上的数字,涨红了脸,视线模糊,选票前,他交代的那些兄弟几乎全部背叛了他。次日,辉没来上学,课桌上留下他刻下的八个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每个笔画倔强而坚硬,清晰地露着原木的颜色,就像辉被撕扯下来的自尊和颜面。
一周后,辉变了,不再打架斗殴,不再欺负同学,不再强迫班长给他讲题。他经常一个人跑出教室在学校的后山上背诵思想政治,背诵历史地理。同学们渐渐地淡忘班级里最坏的学生。
三年后,高考发榜,班长安考取了一本辉考取了985,他的彩色照片张贴在校园光荣榜橱窗里。那位指着辉,骂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老师,像怀疑人生一般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到底如何考上的?像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
二十五年后,安和辉推杯置盏,从意大利到法国从日本到中国,好几种口味的酒,从五点喝到深夜。“当年你把我伤坏了。班长竟然也选我为最坏的学生。”安不好意思地大笑:“没有办法,班主任定的基调,班长第一个就得服从。”
安现在是某部委副局,仍官高一级,可是他依然笑容满面,对着辉点头哈腰,官太太对着辉赞不绝口,说自己老公能有辉一半就知足了。
辉的妻子从侧面盯着这个在中西世界厮杀的男人,心想,这是我千挑万选的稀世珍品,安不管如何位高权重,都淹没不了辉的自带光环。
好班长和坏学生挤在沙发上,笑作一团,七个小时,犹如七分钟那么短暂,两个青春少年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