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我的五年分离,你要用余生来还
1
我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一步朝礼台走去,缓慢且坚定。
新郎在等我,眼睛里融着整个世界的柔情蜜意,目光痴迷,视线环绕着我,不曾离开片刻。
许是眼里聚了水汽,看不真切,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五年前森先生的脸,那时胡茬刚冒了青尖,脸部轮廓不太分明。
我给他换过很多称谓,比如同学,比如男朋友,比如前任。如今,一个都不能用。
父亲将我的手交给他,低声耳语:我保护了二十六年的宝贝,今天交给你了,你要是没替我好好爱她、宠她、保护她一辈子,我一定饶不了你。
他郑重地牵过我的手,向父亲深鞠一躬。弯腰的瞬间,我分明听到他铿锵有力地吐出三个字:我保证。
森先生,我们分手五年了,谢谢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今天,是新的开始,也是结束。我即将为人妻为人母,你也不再是多年前一腔热血许我承诺,又将我丢下的森先生。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2
从今往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森先生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接他递过来的伞。
那夜的雨,是我许多年未曾见过的迅疾,打在脸上,很疼。森先生将伞塞进我手里,迟疑了很久,转身走进雨幕中。
他迟疑了很久,手臂伸了伸,又放下,到底没舍得像往常一样柔柔抱着我,下巴垫在我头顶。
风吹得伞也站不稳,左右摇晃,扭得手腕生疼。我跟着他,亦步亦趋。雨顺着发梢、脸颊往低处流,眼睛有些发烫,视线模糊。在无休止的黑夜和雨中,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好像我一眨眼,他就会完全消失。
别跟了,听话,回去吧。
森先生背对着我,声音暗哑。
我不为所动。我也不知道要跟去哪里,只是潜意识觉得,如果我停下,可能此生,我们都不会再有联系。
我叫你别跟了,顾筱筱,你要不要脸?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震得心都跟着疼。
五年前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来,听说我连续高烧,昏迷不醒。他们没告诉我,是谁冒雨送我去的医院,闭口不谈,我也不问。
我爱他,可也是要脸的。
3
森先生离开的第三年,我忽然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歇斯底里地朝他吼:我讨厌异地恋,讨厌聚少离多。我生病的时候,你只能隔着电话让我多喝热水多休息,我肚子疼得站不起来的时候,你只能下次多寄几包红糖。我也想像别人一样,能在委屈的时候躺在你怀里,哭的时候靠在你肩上,喝你亲手吹凉的粥,亲自泡的茶,可我见不到你,摸不到你,甚至在你忙的时候连你的声音都听不到。你说我比别人坚强,可我也是女孩子。
如果,你给不到我想要的陪伴,我们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森先生沉默地听着,他说,筱筱,对不起。
我不停地向他道歉,他笑着说没关系,带着一贯宠溺的眼神。
梦醒后,枕头湿了大半。
半明半暗的窗,半真半假的梦。如果那时我真的道歉了,会不会像梦里一样皆大欢喜,会不会,那五年他还在我身边?我不知道。
也许,注定要我用五年光阴,为曾经犯的错买单。
4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也一个人看病就医,分手前后,我过着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是,少了耐心又温柔地看着我,听我家长里短的人。
这世界太大,不愿相见的人,无论如何也是碰不到的。我和森先生之间,仿佛隔着半个世纪的海风,鸥鸟也无法飞跃时间距离种种。
某一天忽然明白,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陪伴本身,而是他在身边。
断断续续地,又想起曾经。我枕着他的手臂,躺在草地观星,鬓发间掠过伴着虫鸣的夜风。
将来求婚的时候,你一定要出其不意,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最好在雪天,咖啡店前的白色雪地上铺九百九十九朵粉红色玫瑰。
森先生好笑地看着我:还有吗?
手指顺着他侧脸的轮廓往下,停留在刚冒了胡茬的下巴上。
暂时想到这么多,以后慢慢加嘛。
以后……
5
二零一七年的情人节,Z城下了一场雪,情侣们牵着手路过街区,一不小心便白了头。
从街角咖啡店出来,迎面撞上一幅巨型照片,上面的人眉眼安静。
戴着红鼻头的小丑踩着滑板出现,轻轻遮起我的眼睛。
那一刻,没有恐慌,莫名安心。
我走了一百六十八步,不问去处。
广场的钟敲响二十下,九百九十九朵粉色玫瑰在脚边开成花海。
他就那样款款走来,一步一步,踩碎了如烟往事,又信手牵起我爱他的神经,由远及近,从过去到如今。
请顾小姐嫁给森先生。
不知谁先开口,如同多米诺骨牌,一声接一声,最后分不清有几个声音一同响应。
我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落荒而逃,狼狈地,像战场上的庸兵。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身后一片寂静,只有熟悉的脚步声,踏雪而来,一刻不停。
森先生从背后抱着我,小心翼翼,万分珍重。
筱筱,我想你。
我挣扎着转身,手掌触到那张熟悉的脸时,收了七分力气。
是你五年前说分手的,从此了无音信,不管我是死是活,现在出现有意义吗?
我像多年前那样歇斯底里,泪落如雨。
他抱着我,任我无力挣扎,哭闹。
以前,我不能在身边陪你,现在有足够的能力给你一个家。筱筱,欠你的五年分离,我用余生来偿,好不好?
不知何时,手指上多了枚戒指,甩不掉,脱不下。
6
我妈说,放弃过我的男人不能要。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森太太?
我这么睚眦必报,当然是要在余生蹂躏他,欺负他,奴役他,使唤他,以报我当年被甩之仇。
我现在反悔来得及吗?
嗯,来得及,钱和命留下就成。
文:权当欢喜
九五后的写作者,二流大学的不入流本科生。第一次网上投稿即被收入某杂志,可搞笑可治愈,一直贯彻的理念是讲故事也讲道理,谈理想也谈实际。